梁宗文脚步未停,似乎毫不在意。
喻礼唇角带笑,继续道:“既然你不关心这件事,我们就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吧。”
梁宗文步伐顿住,他回过身,眉心轻蹙。
好像在说,你又要作什么?
喻礼双腿优雅交叠,笑盈盈看着他。
她穿着一条深紫色长裙,裙摆长及脚踝,本来是昏蒙蒙的暗沉色调,但她穿起来,宛若油画般農艳昳丽。
喻礼并没有觉得自己在作。
她是带着维护婚姻表面平和的想法去约见周晴,在见到周晴之前,她没有任何想要离婚的想法。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出轨并不能成为离婚的理由。
在梁宗文出轨的消息爆出来之后,两家家长立刻发急电给她,目的不是为了安慰她,而是要她协助梁宗文把这桩丑闻压下去,然后强令他们时隔两年重新住在一起。
喻礼同意了,并且为挽回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做出行动。
——去见了周晴。
然而,周晴的一番话却让她茅塞顿开。
梁宗文已经三十六岁了,是一个走在人生下坡路的男人,纵使她对这段感情还有所不甘心,但他的面庞和身体已经不能让她提起丝毫兴致,更何况他还跟其他女人有了亲密关系。
她何至于为了一个名声委屈自己呢?
不如离婚。
“离婚不离家。”喻礼说:“为了保持股价稳定,我们悄悄去办离婚手续,消息就不要往外传了,免得家人和董事会操心。”
她才不会担心家人,只有董事会是她的命根。梁宗文讥讽想。坐回沙发,他看向那份平铺在黄铜茶几上的文件。
他们婚前就签了协议,婚后的财产分割也很清楚,如果离婚,没有任何财产纠纷,所以,这一份离婚协议这么快就拟好。
“什么时候动了离婚的念头?”他端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是茉莉香片,花香馥郁,透着清苦。
“是刚刚。”喻礼自然不能说实话,有时候,她乐于维护梁宗文的男性尊严,温和说:“你的小女朋友催我给她让位,我喜欢成人之美。”
“应该是两年前闹翻的时候,你就想跟我离婚了。”梁宗文压根不相信喻礼能被周晴那两句话动摇,他回忆着,“你发现我给你二哥求情,我不是坚定站在你那一边的,所以你动了离婚的念头,那个时候你频频跟林家人碰面,是想换一个丈夫,对吗?”
“梁老师,出轨的是你,现在你要把离婚的过错推到我身上吗?”喻礼眼神微冷,唇角却含笑,“其实也可以,你总喜欢把自己对我的主观臆测强加在我身上,我在你心里已经十恶不赦恨不得千刀万剐,再背一个背叛婚姻的锅也没什么。”
她站起身,余光瞥见他还带着婚戒的无名指,扯了下唇角,“梁老师还带着戒指做什么呢?是要展示您的情深不寿不会背叛妻子,还是要证明您高风亮节不会搞女学生?”
梁宗文同样看着她空荡荡的指节,冷声道:“那也比不得喻总,结婚第二天就把戒指摘下来,如果不是出了现在这档子事儿,有几个人知道喻总是有夫之妇?”
“看来梁老师很骄傲自己有这段婚外情。”
“当然,周晴比你更有真心——”话没有说完,梁宗文立刻收了声,侧过脸,轻飘飘说:“抱歉,我忘记喻总最不能听别人质疑你的所谓真心。”
两年前,他们因这个议题吵过无数次。
直到分居才停歇。
喻礼背过身,遮掩住情绪。
她轻抚住心口,望着明亮的电梯璧,道:“离婚协议书尽快签了,明天我们去办手续,至于家里人那里还是一切照旧。” 。
晚上八点,安妮将签好的离婚协议送到四楼书房。
四楼空间阔大,两间主卧套房一南一北伫立,从外观看,是合为一间,其实内藏玄机。
安妮走到走廊最深处的房间,轻轻敲门。
来之前,她已经通过内线电话询问过喻礼并获得她的同意,但为了完全不打扰到喻礼休息,她还是在进门前敲门。
听到浅淡一声“进”,安妮抬步进门,而后立刻关上房门。
一进门便是书房,一扇金属镂空屏风隔开视野。
黑胡桃木矮几上放着雪白莹润的汝窑瓷花瓶,花瓶中插着粉嫩清丽的桃花枝。
室内香气清浅,似花非花,似果非果,显出一种清幽的淡雅味道。
安妮绕过屏风,站在书桌前,恭敬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在书桌上,喻礼放下钢笔,挺直的背脊略微松散一些,缓慢而细致翻阅这份文件。
在文件最后一页,喻礼看见了梁宗文的名字。
他的字迹端雅,如这个人一般,平和有序,总是在规则之内行事。
出轨找外遇,应该是梁宗文人生中罕见的离经叛道。
梁宗文的名字已经签上,喻礼只需在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份协议书便有了法律效力。
“梁老师是不是还赠于了周小姐一些财产?”喻礼问。
梁宗文跟女学生谈恋爱还是很阔绰的,送给她高珠高定,名包名表,最值钱的便是送给她一套位于西城边上的四合院。
那座院子喻礼曾经去过,刚一进正厅,房梁就塌了,喻介臣专门找大师算了算,说这套院子克她,叫她轻易不要踏足,喻礼从那之后没再去过,倒没想到,这座“克”她的院子成了梁宗文金屋藏娇的地方。
“不仅如此,梁先生还给周小姐安排了留学和保研名额。”安妮在消息曝光的时候便开始调查,就怕喻礼问起来的时候她没有准备。
喻礼说:“那就物归原主。”
垂眸盖上钢笔盖,她没有签那份离婚协议,“我要以梁太太的身份追回我的丈夫赠与周小姐的所有财产。至于学业上的事情——”她善解人意说:“要不要留学要不要保研,还是以公平公正为准,你让陆院长调查调查,这位周小姐够不够资格。”
第2章 有客来。
自然是不够资格的。
学院公告栏上,登上关于“周晴”事件的一系列调查结果。
——经学院调查复核,翻译学院3班周晴,成绩绩点未达到院系保研留学交换标准,且申请文件存在水分有造假嫌疑,经学院领导商讨,周晴记过,取消保研交换资格。
周晴站在公告栏前,屏息凝神读完所有内容,身形摇摇欲坠。
没有人搀扶她一把,旁边所有人都用鄙夷轻视的目光看着她,不时窃窃私语。
她抱紧怀里的爱马仕包包回到宿舍。
跟梁宗文交往后,她不再住在学生公寓挤六人一间的小宿舍,而是住在博士生公寓里,住单人单间的大宿舍。
宿舍房间被收拾得整洁,有家政每周按时上门为她的房间做清理,窗台上放着一支甜白瓷花瓶,花瓶里的玫瑰灼灼绽放,那是情人节时梁宗文送给她的礼物之一。
珠宝和包包被她随手扔在四合院里,只有这束玫瑰被她珍而重之抱回宿舍里,玫瑰被插瓶之后,她日日换水,从不懈怠。
而如今,这束玫瑰已经有了枯萎之势。
宿舍门被敲响,看见来人,周晴面色微微苍白。
辅导员的语气严肃,不带任何私情,“赶快收拾东西,领导说,这是博士生宿舍,不适合你继续住。”
周晴眼眶湿润,轻“嗯”一声,转身拿袋子收拾东西。
辅导员到底不忍心,进屋帮她收拾东西。
“你遇到这么大的事,梁先生没有联系你吗?”
周晴轻抿唇,“他太太找过之后,他就没有联系我。”
辅导
员说:“喻家不是你能惹起的,快去求他帮忙,现在传言已经这么难听了,以后你的日子只会越过越难。”
“好,我想一想。”
虽然这样说,但周晴还是有点自尊心的,被他太太那么严重羞辱过,她不想再软下身体求他。 。
喻礼对周晴的一切处理都在梁宗文眼皮子底下进行。
她在经梁宗文同意后,悄无声息进行一切动作。
梁宗文对喻礼的动作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短短时间内,周晴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丧失保研留学资格,不能继续待在超规格的博士生宿舍,并且被迫转移四合院的所有权——
除此之外,她还背上巨额债务。
梁宗文送给她的一切高珠礼服,名表名包,喻礼全部要求她折算成现金归还。
数额高达八位数,是周晴今生不可能抵达到的数字。
梁宗文说她残忍,淡淡道:“你缺那几千万?”
他坐在正厅沙发上,悬挂在头顶的流苏瀑布吊灯散出璀璨光芒,映照得他面如冠玉,温润儒雅。
他穿一身西装礼服,刚从梁家家宴中脱身,好不容易应付过长辈关于他婚姻的种种问询,回家路上,便收到周晴的求救电话。
他才知道,喻礼对周晴进行进一步的打击。
她竟然要追回那些礼品。
高高在上的喻家掌门人怎么可能缺那点东西,不过是想蓄意羞辱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女生。
如梁宗文所想,喻礼当然不缺那几千万,她何止不缺,若仔细算起来,梁宗文也不及她富有。
本来,喻礼不想这样赶尽杀绝,她只想给那个高高在上嘲弄她的女孩子一点教训,稍稍训诫,让她明白——她视若生命的男人护不住她。
可是,当更多的梁宗文的出轨细节发送到邮箱,喻礼不能坚持自己淡而处之的态度。
在他们分居的日日夜夜里,他陪另一个女孩过情人节,送她礼物,甚至买玫瑰给她。
他照顾得她十分周全,为她安排住宿,解决她的学业问题,送她豪宅豪车,甚至将她奉养父母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为她的父母谋求一份安稳而待遇丰厚的职位。
喻礼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细节,心底发寒的同时不可抑制生出嫉恨。
他原来是会爱人的。
他原来知道该如何谅解、体贴、支持,而不仅仅只会冷眼旁观高高在上指责。
只不过,他爱的对象不是她。
时至今日,喻礼不会在梁宗文面前展露任何脆弱的姿态,她回复他的问题,“是的,我不缺那几千万,但这是夫妻共同财产,我有权追回,不是吗?”
她说:“如果你实在心疼她,可以在离婚后用你自己的钱补贴她,我没有任何异议。”
梁宗文望向喻礼,她穿着白衬衫黑色高腰西裤,背脊挺直纤瘦,一如既往的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