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氤站在原地长长吸了一口气,不经意转眼,竟然与孟竖视线相撞。他同陈生、元昊和蓓蓓聚在客厅电视柜前,面朝这个方向不知道观察了多久,眉心微凝,神色含着几分审视,喻氤心跳漏了一拍,有种被看透的心慌,故作镇定地转回头去,假装没注意到孟竖。
第二天一早还有拍摄,大家没敢闹太晚,吃完蛋糕就收工集体回酒店了。
酒店房间有限,周湘又是临时决定来的,剧组没有给她预留房间,喻氤本打算让她和自己住,但周湘知道她睡眠障碍治了好几年,觉一直很浅,十分干脆的拒绝了她的提议,最后只能在秋秋房里加张床挤一挤。
喻氤跟着去两人房里打了一转,实在不是她操心,而是她深切怀疑这两人能不能住一起,周湘有洁癖,而秋秋……
喻氤去过一次秋秋在北京的租房,她家每样东西都不在该在的位置,秋秋的说法是:狗窝也是窝,只要舒适它就是好窝!
现在相似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喻氤站在秋秋房里,感受着来自周湘的低气压,嘴角抽了抽:“我看还是去我那里睡吧。”
“不用,只住一个月,我可以克服。”周湘冷声道。
秋秋讪笑着捡起快把椅背压弯的一大摞衣服,“这都是洗过的,我就是没来得及叠罢了,收拾收拾就好了。”
喻氤:“……”
周湘脱掉修身的大衣,挽起袖子看了眼手表,开
始赶人:“十二点了,明早七点化妆,你的睡眠时间已经不够八小时。”
“真不用我帮忙?”
周湘又看向手表,喻氤举双手妥协,老老实实回到自己房间,洗漱整理,躺到床上已经是半小时后。
她猜周湘她们应该也收拾结束开始休息了,就没有多此一举再去问,而是打开手机将卸载掉的微博下了回来。
她的账号在路透传出去之后就交给周湘去处理了,不清楚她和闻勉的经纪人沈则川是如何沟通的,反正两人的账号现在是互关状态,据秋秋说当时还上过一次热搜,不过她在剧组里远离网络,那些腥风血雨一丁点儿都没影响到她。
闻勉的微博在零点前更新了一条,三张图片,一张是后援会的礼物和香槟花,一张是他穿着纪念衫的认证照,最后一张则是她送的画,装裱崭新的素描被单独放在床头柜,在暖黄色的台灯灯光下十分温馨。
配文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三十。】
他的微博常年是团队运营,本人发布的内容一年也没几次,所以这条微博下简直是沸反盈天。
热评第一是被粉丝顶上去的小余。
他显然深谙粉丝需求,放出了闻勉带着纸质皇冠的许愿图,评论:【不是三十!是永远十八!】
底下的粉丝都在尖叫【你小子果然知道我爱看什么!】【让我们感谢这位菩萨TwT】【三十果然是男人最好的花期,哥好嫩我要晕了】……
喻氤想点开图片,不小心误触成刷新页面,再刷出来时,小余这条热评下的最高赞回复不再来自粉丝。
@单之影V:【哈哈哈哈好傻。】
@闻勉V回复@单之影V:【别嫉妒。】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或许正在联系也不一定,毕竟重要的好友庆生光是送礼说不过去,怎么也要打个电话吧?
喻氤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给他评论,最后还是按照心意留下了一句简单的祝福:【生日快乐。】
她现在的微博粉丝量不多,甚至比不过一些大网红,账号权重低,一发出去很快淹没在狂欢的粉丝中。
喻氤有点傻眼,这样的话,闻勉应该看不到吧?她赶紧往回翻想将其删除,然而[闻勉三十]的热搜早已登顶,评论正在几何倍暴增,转眼就达到了6万,连她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发出的评论。
不常玩微博的喻氤正打算上搜索引擎搜一下如何找到自己发出的评论,新消息的弹窗就蹦了出来。
她切回去一看,闻勉竟然也回复了她。
@闻勉V回复你:【谢谢小花,但你该睡觉了。】
第22章 P-14恍惚她看到蓓蓓站在他房门……
不是简单的“谢谢”,也不是客气的“早点休息”,而是“你该睡觉了”。
中华文字真的博大精深,明明是相似的语义,只是换一个说法就让整句话带上若有似无的亲昵,喻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我意识过甚。
手机狂震起来,原来她没有关上新消息提醒,不断有评论回复涌进她的未读消息,她赶紧更改设置,震动还是没有停止,这次是周湘的微信语音。
“你们在搞什么?知道这么晚撤一个热搜多麻烦吗?”周湘的声音泛着无力与疲惫,本来闻勉那边今晚怎么闹腾,和单之影双之影三之影上多少热搜都不关她的事,现在好了,她也得爬起来加班了。
喻氤顿时想缩进地里,“对不起……”
周湘一个电话打过来:“你现在不要回复,也别点到什么不该点赞的东西,退出账号睡觉,我去跟沈则川沟通。”
喻氤当然没有异议,赶紧把账号退出来,周湘交代完就挂了电话,喻氤对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坐了一会儿,渐渐反应过来,这还是闻勉第一次在戏外叫她“小花”。
为了增加代入感,也因为方便,有的剧组会用角色的名字称呼演员,《铁锈》剧组也不例外,好像除了孟竖和闻勉外的人都用李金银叫过她,她还以为不这么叫是他俩的工作原则,原来闻勉也会这么叫她啊,虽然这声“小花”也有点调侃的意思就是了……
次日,周湘说昨晚沈则川又联系了蓓蓓和元昊的经纪人,请他们也和闻勉在评论区里互动,这样就可以说成是在为电影提前宣传,最后让闻勉开了半小时直播,作为不让粉丝探班的补偿,粉丝一高兴谁还有空管评论区。
喻氤趁出工前找了直播回放来看。
闻勉不是流量明星,除了拍戏和电影宣传外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身边又只有小余一个工作人员,所以直播画面不如专门筹备的那样精美,背景一看就是酒店里稍有年代感的墙纸。
他穿着简单的圆领白T,头发零碎地散在额前,怎么看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要不是家夫颜值过硬,真扛不住这死亡顶光。】
【不是说在孟竖的组里吗?怎么就给我哥住这条件啊!孟老头我跟你势不两立!!】
【楼上是新粉吧,比这还苦的条件哥都住过,他自己不在意的,这些话发出来路人观感不太好……】
【老公老公,生日快乐,今天有没有吃好吃的?】
【有没有收到我们送的信呀?】
【哥今天是群戏吗?和新演员搭戏累不累?是不是拍摄任务很重?】
【为什么叫喻氤小花?】
闻勉自动略过了叫他老公的问题,盯着快速略过的弹幕逐一回答:“信收到了,我会找时间看的。”
“群戏……都有吧,多的还是跟喻氤的对手戏。”
“小花是戏里的昵称。”
录屏中直播间的人数还在暴涨,弹幕多的看不清,但他既然提到了喻氤,开机时众多粉丝和路人对这部戏的选角争论便浮了上来,即使每条弹幕只能在屏幕上停留一小会儿,也依然能捕捉到许多个喻氤的名字。
闻勉抬眼,不再看弹幕,表情淡淡,自顾自地聊天。
“喻氤是我很欣赏的一位年轻演员,和她搭戏很舒服,作为创作者我很满意我们的呈现,至于具体的等电影上映后大家进影院看过后再讨论吧。”
【哥真是老体面人了,辛苦哥了。】
【应该不是,按他往常的说法,若是为了体面应该会说喻氤是他和孟竖都很欣赏的演员。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支持哥的电影!】
之后闻勉又聊了些片场趣事,半小时一到,不论弹幕怎么哭爹喊娘仍是无情的下了播。
喻氤关掉视频,无意识地抠起指甲,闻勉说很欣赏她,他口中说的是“我们的呈现”,是不是说明在他眼里他们是一个整体?虽然知道这有可能是出于保护戏的角度,喻氤还是很开心。
她把视频下载下来,卸载微博,回到了断网的生活。
拍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连续几天大夜,昼伏夜出,喻氤的睡眠质量明显下降,眼底伏青在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格外明显,连闻勉都劝她等戏的时候可以回车上眯一会儿。
这天,剧组傍晚出工,拍完第一个室内景转到小区活动广场,戏中这里每月有一次集中的电影放映,附近的居民们都会带着小凳子来观看,李金银和娄泽偶尔也会来。
道具组提前搭好了老式的放映布,灯光指导突然说落拿了两个灯架,临时叫手下的人回去拿,布灯的时间也就比往常慢许多,喻氤和闻勉坐在广场侧边的石板阶上闲聊。
戏里放的是一部94年的香港电影,放到现在看是部黑色爱情片,那个年代香港流行的影片总与**、枪战沾点边。
电影导演是香港很有名的流派先驱齐家佰,与孟竖这种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天才”不同,齐家佰是正经在美国读过电影的导演,世纪之交的那二十年是他最活跃的时期,拿过好几次金像奖,只不过近十年都没再看到他的作品了。
喻氤怪可惜的感叹,闻勉点头:“他老人家迈入七旬之后身体就不大好,大概之后都很难再看到齐老的片子了。”
喻氤震惊:“齐家佰都七十了啊……”
“嗯,孟竖都快六十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小时候还跟我爸一起看他的碟片,印象中他就是我爸那一辈的人,原来他们都到六七十的年纪了,”喻氤神情迷茫又惆怅,“也是,我都快二十五了,总感觉自己上学那会儿还在昨天。”
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闻勉微笑不语。
喻氤没发觉他的异样,就着电影说起童年记忆不禁笑起来,“我爸特别喜欢看电影,以前还想做电影编剧呢,但是他写的东西太文绉绉了,后来只能老老实实在高中教书,他还在学校里组了个电影学社,我当演员多少也有些受他影响。”
“我家搬家前的老房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电视柜,柜子里全都是我爸收藏的影碟,里面就有齐老的全部影片,那时候我爸因为带着我看这么暴力的片子,经常被我妈狠狠批斗,罚他第二天去河边钓够十条鱼才可以回家——我爸除了看电影还很会钓鱼。”
闻勉眼前浮现出家长里短的生动画面,眼角笑意加深,“齐老崇尚暴力美学,确实不适合年纪太小的孩子看。”
“我爸是不是很不靠谱?上小学时他看球赛,一时兴起,背着我妈用瓶盖沾酒让我尝。”
“那你尝了吗?”
“……尝了,然后他骗我说那是马尿,把我吓得哇哇大哭……”
说着说着喻氤升起一丝难为情,自己怎么还自爆糗事呢?但看闻勉听得开心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低头用鞋尖踢了踢地面。
“听得出来你生长在一个轻松幸福的家庭里。”
喻氤偷偷瞄他,闻勉说话的时候望着远处剧组搭的老式露天影院。
他脸上不带笑容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冷清的,五官中棱角分明的部分被凸显出来,但奇怪的是,喻氤不再像刚认识他时那样害怕了。相反,她有种莫名的直觉,此刻的闻勉是放松的,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从什么时候起她也能分辨闻勉的情绪了。
他在落寞吗?因为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喻氤记得,闻勉的父母好像很早就离世了,或许她不该聊这个话题。
“如果你父亲是齐老的影迷,我可以帮你要个签名。”
“嗯?”
闻勉侧脸看向她,喻氤反应过来,“好啊,会比较麻烦吗?麻烦的话就算了,毕竟齐老不是艺人,向他要签名还是有点冒昧——”
“在聊什么?”
一道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蓓蓓歪头向两人走来,俏皮地挤挤眼。
“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闻勉视线定定在她身上停留两秒,露出斯文的笑容:“在探讨齐老的电影。”
接下来的戏是三个人的戏份,所以蓓蓓理所当然地接过话题聊起这部影片,还说自己曾在金像奖典礼远远见过一次齐老。
相似的情况不止发生一两次,这几天都是拍李金银、娄泽和蒋梦一起的情节,蓓蓓在片场总是像这样有意无意地插入她和闻勉的对话,初时喻氤没有察觉,次数一多才渐渐反应过来,蓓蓓想和闻勉拉近关系。
不稀奇,为名,为利,或者为了闻勉这个人,圈子里没有人不想和闻勉套上关系,偏偏蓓蓓每次都大大方方,既能确保话题捏在自己手上,又不完全冷落排挤喻氤,让人挑不出刺来。
喻氤感受到或多或少的恶意,于是每当蓓蓓找过来聊天时,她便没有太多发言欲,和妙语横出的蓓蓓相比,她显得沉闷无趣。
这点对比,让喻氤变得更加沉默。
当天晚上拍到凌晨三点才收工,喻氤隐隐感到自己在发低烧,依稀记得房里有之前拍淋雨戏秋秋留下的感冒药和消炎药,回到酒店房间翻出来一看,感冒药还有最后两粒,消炎药没开封,没有治退烧的。
她也不知道低烧需不需要吃退烧药,以防万一还是打电话给秋秋,结果这姑娘在洗澡,是周湘接的,听她说有点烧当即打算给她送过来,喻氤也不敢洗澡,就坐在床角干等,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太困的缘故还是真的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