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时候纪埕一个人来送行。他看着喻氤上机,转头对闻勉道:“听说万闻拨给影视子公司的款项已
经过会,准备着手行业资质考核。”
闻勉了然:“纪念和你说的吧。”
纪埕的弟弟纪念和闻沥也是从小拜把子的兄弟,前几年毕业回国给纪埕打下手,就剩下闻沥还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
提到这对好哥俩,纪埕露出点笑意:“你三叔限制闻沥的出行,他没地方去就只能来找纪念,纪念被缠得不耐烦,这几个月已经不爱回家了。”
“他被逼得太紧,去纪念那儿透透气也好。”
“你有什么打算?万闻涉猎影视市场,日后需要你的时候会更多,既然都要做,何不趁这机会自己当合伙人?你父母和老爷子留给你的股份加起来不少,你三叔不可能不答应。”
闻勉淡笑:“我若有心转幕后早就转了。”
纪埕明白他是顾及闻沥,同时也不想插手万闻的事务,思忖片刻,道:“其实有你在前头名正言顺地把航,闻沥才会心安,我看他这些日子的烦躁,也有部分原因是对你有愧。”
闻勉不说话了。纪埕言至于此,拍拍他的肩送他上机。
回到直升机上,喻氤随口问他们聊了什么,闻勉摇摇头,突然想起喻氤的合约应该也是上半年到期,一直没打听到后续,也没听她提起过。
就在这个时候,螺旋桨的轰鸣伴随机身晃动骤然响起,起飞了。
闻勉只能戴上头套耳机再开口:“你的经纪约谈好了吗?”
噪音被耳机隔绝在外,机械频率被对讲系统覆盖,人的声音变成了一道短短的电流,然而喻氤却神情愣愣。
就在闻勉怀疑自己声音太小,准备重复一次的时候,喻氤回过神来,按住耳机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展开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单之影的订婚礼定在三月底的意大利托斯卡纳。
喻氤没能参加,因为周湘为她接下了一档边拍边播的旅综,前往冰岛经营一家民宿。民宿建在蓝湖附近,风景很好。同行的嘉宾也是节目精挑细选的好相处,制作人主打疗愈风格,节奏慢没剧本,很适合喻氤的性格。可见周湘费了心思。
订婚礼的前一天正好是喻氤抵达冰岛的日子,冰岛极其关照地送了他们一场极光大爆发。它出现的突然,当有人指着窗外发出第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一扫疲惫,争先恐后地追出房子。
荧绿色的光冕从万米高空向下倾洒,遍布天幕,一如神迹。
房东太太说这很可能是此次极光季的最后一场极光。
录像机拍下了喻氤和其他嘉宾并排仰望星光的画面,制作人感叹大家的幸运,而喻氤知道,她最想一起分享的人不在这里。
于是那天晚上,当闻勉数十个小时没合眼,终于在托斯卡纳的酒店躺下后接到了喻氤的电话,入眼便是喻氤占满通话页面的整张脸,她那头光线微弱也丝毫掩盖不了她的兴奋与希冀。
“猜猜我在哪儿?”
还能是哪儿?闻勉坐起来想看一眼时间,却见喻氤突然向后跑去,漫天绚烂的光冕露了出来,而她裹着羽绒服和雪地靴,戴着不知从谁那里借来的卡通毛线帽,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放肆跑跳,用手去抓极光的尾巴,然后折回来将手机里的他高高举起,气喘吁吁地问:“你看见了吗?”
闻勉觉得她呼出的热气仿佛越过三千公里、越过屏幕,轻飘飘地融进了他的胸口,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我看见了,是磁暴极光。”
喻氤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闻勉,你见过极光吗?”
“见过。”闻勉诚实道。
“我猜也是,”喻氤的呼吸正在放缓,“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极光,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同你一起经历这个时刻。”
“我听过一种说法,人的记忆是片段的不断重演,记忆的脉络会随时间淡化,只剩画面与画面中的人在重复演出中愈加鲜活。闻勉,我希望我人生的每一个珍贵片段中都有你的存在,而你我会永远鲜活。”
闻勉怔忪地盯着屏幕,里面的喻氤背对着极光张大臂弯,像要隔空给他一个拥抱,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跳,认真地说道:“极光很漂亮,我也很荣幸。谢谢你,这将是我今年最开心的一天。”
已是后半夜,绿色的光波不再像数个小时前那样醒目,天际透出几抹淡淡的紫红色,被盖住的星光也冒出了头,点缀在游动的光冕上。
“像不像银河?”
“那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喻氤蹲在马路边,托着下巴畅想,“我们是宇宙中两只正在朝彼此努力航行的飞船。”
“我们分开了?”
“不,我们脱离原本的轨道,背离星系,在宇宙中飘荡逃逸,除了爱与被爱,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那晚两人聊得很晚,挂断电话后闻勉做了个梦。
他梦见第二天要参加的不是别人的订婚,而是他与喻氤的婚礼。他们在盛夏的海边,喻氤穿一件纯白的婚纱,海风波动她低挽的发丝,扬起裙摆几粒细沙。她笑着对他念誓词:除了爱与被爱,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海面波光闪烁,潮声阵阵,闻勉望着她,头一次觉得命运如此眷顾。
第48章 P-32薄冰(剧情章)沉闷的前夕……
单之影订婚那天,丞家几位主要长辈都未到场,只来了几个叔伯和一众亲戚小辈,想借此机会攀附的人家私下打听没个所以然,而知道内情的纪埕等人则纷纷讳莫如深。
跟着李乐曦进入教堂的闻沥左右环顾,终于在前排长椅上找到了闻勉,“哥!”
他也是倒霉,转机的时候行李搞丢了,找回来后连箱子带里面的衣服都沾着一股怪味儿,给闻沥震惊地直呼:“你们给它干哪儿去了?”
总之带来的东西都扔了,酒店又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意大利村庄,只能临时借一套纪埕的西服穿,幸运的是纪埕有个设计师妻子,李乐曦用随身带的工具帮他改完尺寸后根本看不出毛病。
闻勉很久没见这个堂弟,扫一眼他身后,“珞童没和你一块?”
“她说她手里的项目在关键期,要亲自盯着,”闻沥有点尴尬,磕磕绊绊帮闻珞童解释:“你也知道,她总是很看重我爸的考察。”
虽然这说法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闻勉听完没说什么,丞家老人们的意思摆在那,交往密切的几家不能驳人脸面,小辈们来就来了,真正有份量的却不会到场,也是敲打丞霆的意思。可惜依闻勉对丞霆的了解,后者是决计不会放心上的,他们越打压,丞霆的反击就会越强烈。
闻勉想着事,面色冷淡,叫人猜不透喜怒,闻沥心里揣着事,坐立难安,他清楚闻勉让他来不单是代表闻家,单之影的订婚,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场,正是他当下最需要的人脉资源。
正应他所想,仪式结束后,闻勉和单之影带着他在场上走了一圈,把该认的脸都认了一遍,才终于肯放他自由活动。
单之影走之前把闻沥上下打量了一遍,长长的美甲懒散地敲着香槟高脚杯,也不知道冲谁说的:“借我的场子,以后记得还啊。”
“不急,债多不愁。”闻勉开了个玩笑,单之影没回头,单手高举过脑袋竖了个中指。
闻沥感慨:“你们关系还真好。”
闻勉没有否认,温声说:“去找你认识的人玩吧。”
丞家和闻家交情不错,场上也有不少闻沥一起玩过的年轻人。
握着新塞了几十个电话号码的手机,闻沥鼓起勇气叫住闻勉:“哥,其实我有话和你说。”
“阿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闻勉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帮你,但我不会一直帮你。”
闻沥怔了怔,随即陷入一种汹涌的恐慌。
印象中堂哥一直是最温柔最可靠的存在,如果某件
事连父亲闻诚良都无法解决,那就只有堂哥闻勉能解决。在闻沥有限的认识里,一直以为堂哥是整个闻家唯一一个不要求他争气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无条件帮他的人。
难道……不是吗?
闻勉看穿了他的想法,不动声色:“阿沥,我不会是你的后盾,你也不能永远躲在珞童身后,当一个缩在房间里的小孩。”
“可是我……”
“你做得到,你只是需要一个机会,”闻勉罕见地严肃,眸中沉静如海,“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吗?”
一个刚刚好,既不会引起珞童危机感,又能放手一试证明自己的时机。
闻沥的表情飞速变化,五味杂陈。
没错啊,如果有天他被外星人抓走了,只有一个人能救他出来,那一定是堂哥。
订婚后很快迎来四月。四月的头一周,闻勉忙于整理潮生可以签下的导演和编剧,整个电影市场已经趋于饱和,要想快速在行业中站稳最好的选择就是具备制作的能力,这样投产一体,初期受到的外部限制就会少很多。
他把这两年入围国内外独立影节中的华语作品都看了一遍,又向熟悉的制片导演打听,最后亲自敲定了一个名单。
其中有个叫梁览的年轻电影人,作品风格强烈,很擅长在文艺题材里加入商业元素,只不过听闻在刚入行时得罪了某个大导,如今一直不得志,接些零散活维持生计。
闻勉看中了他学生时期一部叫《会说话的猫》的短片,那片子碍于拍摄条件完成的比较简陋,但故事本身不错,稍加改动便能成一部成熟的商业故事片,重点是,他觉得里面的女主角很适合目前的喻氤。
第二天闻勉在电话中提起此时事。
“一直演固定的类型片不利于你的突破,这个剧本的题材介于商业片和文艺片之间,主人公的创作空间也大,很适合放在《铁锈》后,作为你突破形象的下一部戏。”
然而喻氤却在听到剧情大纲后说自己不准备考虑这个戏。
闻勉顿了顿,直言:“喻氤,你不喜欢我介入你的工作吗?希望我们之间把感情和工作区分开?”
“不是这个原因。”喻氤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闻勉情绪平稳:“那是为什么?”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放软了语调,央道:“你别问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想帮我,就像你说的,我现在的状态不好着急进组,机会总会有的。”
闻勉心道可惜,但他不会强迫喻氤做她不喜欢的事,反正公司只要建起来,往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
两人又聊了几句,喻氤的背景音传来了呼唤,紧接着有人小声询问她的去处,听对话是和她一起录节目的其他嘉宾,喻氤高声回应:“哎!姐!我在洗衣房里,马上下去!”
她回过头来,和闻勉通话的声音闷了许多,像是捂住嘴不想让人听见:“不说了,民宿来客人了,我得下去帮忙,节目组这两天安排了外出活动,到处是摄影机,可能不方便通话了,我们发消息好吗?”
闻勉笑了,清越安抚:“好,保持联系。”
“保持联系,”喻氤说完,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抱歉。”
闻勉低道:“没关系,你永远不必对我说抱歉。”
这话没有传递出去,喻氤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闻勉陷入了思考。
他和喻氤的感情较之寻常情侣太过特殊,离开了剧组,隔阂渐渐显现出来,幸而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记下了这件事,打算抽出空来问问周湘——他能够了解喻氤的来源实在是太少了,一旦她不愿向他开启内心,他将一无所获。
闻勉看着手边堆积成山的待办事项,感到了耐心逼近告急的沉闷。
就在这通电话的第二天,在欧洲的最后一场商务拍摄结束了。
伦敦的阴雨天寒风冷涩,街上仅有的几个行人全都裹紧衣服行色匆匆,路过某个街区时,一个中年男人靠在冰凉的电话亭里又哭又笑地打着电话,他手中的亮粉色电话柄,被人用醒目的蓝色记号笔涂了一句话——“tellheruloveher.”
那抹粉色和涂鸦从窗外一闪而过,在闻勉的视觉上停留了数秒,等他直起身回头看时,已经看不太清了,只有男人喜极而泣的模糊轮廓。
在那一瞬间,闻勉的平静的心突然沸腾了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想见喻氤。
不是电话,也不是被冰冷屏幕阻隔的视频,是立刻,面对面的,触碰到喻氤。
他掏出手机,摁了两次才摁对密码,锁屏上映照出一张急促的面孔,闻勉有些想笑,原来有一天这样的神情也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迅速地排除申请私人航线的可能,在手机上浏览机票,六个小时后就能抵达冰岛。
“Sir,we'vearri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