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盖住天际,金红色阳光逐渐湮没,许是此刻氛围太好,张青雨应了一句:“回家再说吧。”
第38章 他意有所指,俯身迫近……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互相牵着手漫步在小镇的夜色中。
到了民宿房间里,张青雨率先去洗漱,浴室的门关上,淅沥水声隐隐传出。
宋平渊坐在下午张青雨靠着的躺椅上,摘下金丝边眼镜,抬手揉了揉眉心,垂着眼默然无声。
窗外枝桠挂上月色,清透月光映在窗扉,盈盈似水。
张青雨穿着轻薄的黑色睡裙走出来,灯光落在柔软的脖颈上,挺俏鼻梁在侧脸落下一道阴影。
她落坐窗边木凳,嗅着树木的气息,深深呼吸了一下,比城市里清新许多的空气钻入鼻腔,好似夏夜的晚风徐徐拂过胸腔。
身后落下一道阴影,张青雨没回头看,下一瞬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腰,与此同时一阵温热的呼吸靠近柔软的脖颈。
宋平渊弯着腰,埋首在她脖颈间,轻轻嗅了嗅,是她常有的香味。
“你把家里的沐浴露带过来了?”
张青雨点头,“嗯,不想用外面的洗漱用品。”
宋平渊埋在她脖间没说话,沉沉的呼吸起伏不定,揽在她腰间的手有些不安地摩挲着。
“青雨……”
他突然开口,想继续提起之前的话题,想说他真的很想就这样走下去,想问问她究竟怎么想。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面前的人就已经出声。
“平渊。”张青雨侧过脸来,缓声说道:“去洗澡吧,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开视频会议吗?”
夜色沉沉,宋平渊也沉默。
半晌后,脖颈处传来一声低低地应答:“好。”
身后响起离开的脚步声,浴室的水声又起,淅沥不绝。
张青雨坐在窗边撑着脸颊,月
色落在她脸上,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方才茶摊前的对话。
从前的时候,在雀落的阳台,宋平渊曾经问喜不喜欢他,那时她没回答,但心中想着应该是喜欢的。
如今她依旧这么觉得,就像当时想的那样,他温润有礼处处贴心,怎么会不喜欢呢?
但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走下去,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就目前而言,一切都还好。
窗边人叹了一口气,垂下眉眼,再想想吧。
两人提早来蓬莱镇,张青雨没什么要紧事非她不可,但宋平渊手上的事却没法停歇。
其实在前段时间宋平渊就已经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但不知为何到了蓬莱镇之后,手上有个项目突然问题不断,偏偏这个项目由他牵头,每次线上会议他基本都要在场。
会议不知道开到几点,等张青雨恍惚睡了一觉又醒来时,偏头一看宋平渊还坐在电脑面前戴着耳机,电脑屏幕反光到他脸上,落下的阴影深邃嶙峋。
隔天晚上吃完晚饭,张青雨坐在院中的凉榻上抬头看着树枝,盘着腿悠哉地用眼神描绘着树叶的脉络。
时间一点点流逝,张青雨低头看了看手表,冲着房间内的人喊了一声:“平渊,快要七点半了,你的会议开完了吗?”
宋平渊面带歉疚,“抱歉青雨,我可能还需要一会儿。”
“唔……”张青雨沉吟一瞬,“评弹八点就要开始了,那我先过去,你好了就过来好吗?”
宋平渊迟疑片刻,还不等他开口,面前的电脑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平渊先借给我一会儿吧,这个项目突然出了些差错。”
张青雨微微挑眉,“邵轩?”
邵轩在电脑那端歉然笑道:“是我,听说你们去过结婚纪念日了,不好意思啦青雨,打扰你们了。”
“那你们先谈。”张青雨说道:“我先过去,如果你们结束得早,平渊再过来吧。”
邵轩:“放心,我估计了一下,这场会议两个小时足矣。”
小镇上的评弹时间比较短,像今晚的这场只有一个小时,如果会议要进行两个小时,宋平渊多半赶不上。
张青雨轻笑,“好,那你们继续吧。”
转身出门前,身后宋平渊喊了一句:“一会儿我去接你。”
张青雨背对着房间随意挥了挥手,碎花裙摆消失在门边。
听茗舍就在民宿不远处,走过去十五分钟的路程,张青雨到达茶馆时距离评弹开始还有十分钟,时间充裕到她还点了一壶茶配了一份小吃盘。
民宿老板给的票位置有些偏,在楠木书台的最右边,不过正好靠着窗,半开的高台窗扉外就是水波荡漾的运河。
张青雨给自己倒了一杯碧螺春,盖碗中的银毫随着水流轻轻旋转。
手中茶壶还没放下,忽然从旁边递过来一只青花瓷茶杯。
她顺着茶杯看过去,一张俊朗面容出现在眼前。
贺泯落坐在她身边,指尖抵着茶杯朝她那边推了推,“赏脸给杯水?”
张青雨从善如流地给他倒了一杯,“你怎么在这儿?”
贺泯指了指桌前被撕掉一角的票,“民宿老板给的。”
“……”张青雨无言。
她居然真的信了老板说的,以为老板不常送给别人门票。
她的神情实在明显,贺泯忍不住笑着说:“这家茶馆叫‘听茗舍’,老板的民宿叫‘听云’,有没有觉得取名方式有些相似?”
“你是说老板在替茶馆拉客人?”
贺泯点头,“他们两家是亲戚,茶馆老板是民宿老板的小叔。”
“啊……”张青雨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老板给票给得这么大方。”
来听评弹的人一般都会点壶茶配一份点心零食,合着根本就是在替茶馆招揽客人。
她又看向贺泯,问道:“你喜欢听这种?评弹看起来不太像你会喜欢的项目。”
贺泯侧过身,“那我看起来喜欢哪种?”
张青雨不自觉瞥了一眼他手臂上隐隐绷起的肌肉,神情不言而喻,慢吞吞说道:“或许……拳击……之类的?”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她否认,“绝对没有。”
只是那天在宋母宴会上他的表现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再加上他时不时透露出散漫无谓的气质,就容易让人产生这种感觉。
贺泯失笑,没再说什么。
台上三弦响起,女先生穿着竹布旗袍坐在桌边木椅上,怀中抱着琵琶,鬓边簪着一朵茉莉花,纯白花瓣随着唱词起伏不定。
雕花屏风把灯影剪成细密鳞片,一片片镶嵌在木质地板上,台上琵琶声声脆,吴侬软语的唱词像绵密的云飘来荡去。
张青雨第一次听评弹,说实话,没听懂。
但氛围足够好,所以她还是坐到了最后。
散场时贺泯和她一同起身出来,身边人流散落着向外走,贺泯站在外侧将她护在里面,没让离开的人流拥挤到她。
出来时已经是九点多,头顶明月悬空,抬头看向天上还能看到闪烁的星光。这是小镇与城市不一样的地方,抬头见月亦见星辰。
贺泯单手插兜,侧首看她,“去喝一杯?”
“民宿隔壁?”张青雨说道:“镇上好像只有那一家清吧。”
“嗯。”贺泯颔首,笑着说:“娱乐活动不多,现在时间还早,那家清吧离民宿很近,你回去也方便。”
“好啊。”
清吧就在民宿隔壁,中间只隔了十多米的空间距离,地方门面不大,推门进去三三两两坐了几桌,一眼看去都是年轻人,可能都是外来的游客。
张青雨坐到吧台前,点了一杯威士忌,偏头问贺泯:“你喝什么?”
“和你一样。”贺泯坐到她旁边,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算亲昵但绝不算不上疏远。
老板拿出两个冰球放到杯中,再将威士忌倒进去分别推给吧台前的两个人,笑道:“请用。”
醇烈的酒入喉,热意从喉头缓缓传到身体中。
轻柔音乐中,贺泯忽然问道:“琉金说你喜欢这里,是之前来过吗?”
“嗯,很早以前和琉金一起来的。”
张青雨喝了一口酒,“那个时候十八岁,和琉金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离家出走?”
贺泯疑惑,“离家出走?”
“是啊,好像没和别人说过。”张青雨点头,斜睨他一眼,“不过和你倒是可以说,毕竟有些事只有你知道。”
“那时候我和琉金刚收到小箔去世的消息,觉得一切都没意思透了,什么都没带就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就买了一张火车票随机选了一站下车,正好就是这里。”
贺泯静静听着,眼神一直落在她的侧脸。
“我们出来的时候带上了自己攒的钱,当时觉得已经足够了,但事实上远远不够。所以我们很快就没钱了,在镇上租不起房子也吃不起饭。”
贺泯:“听起来好像并不会让你喜欢上这个地方。”
“是啊,听起来挺惨的。但当时我们已经成年了,所以在镇上打工也可以养活自己。”
张青雨停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深远,思绪落入旧日时光。
“镇上的人很有趣,那会儿还没有开始发展旅游业,我和琉金两个生面孔在镇上十分显眼。她们知道我们没钱就暗地里接济,明明十块钱一碗面却卖我们三块,二十块的牛肉卖我们十块,一千块钱的房租也让打工的老板暗地里给免了。”
她笑起来,“但我们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对物价还能不清楚吗?不过当时确实没钱,所以我们也接受她们的好意,就这样在镇上待了两个月。”
贺泯:“这里的人很淳朴,可能怕你们不好意思,只是暗地里对你们好。”
“是啊,还有不少人看我们才刚成年,明里暗里劝我们回去上学。”张青雨忍不住笑,“在她们眼里,可能我们俩就是不想上学从家里逃出来的叛逆女孩儿。”
“奇妙的是,整整两个月,她们也只是隐晦地劝我们,却从来没有人硬逼着我们回去。”
张青雨笑叹一声,脸上晕染起酒意,侧过来看贺泯的眼神亮亮的,“你知道吗贺泯,那一场‘离家出走’,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选择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