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徐贝贝转身离去,带着她回家。
她很得意谈声对自己的依赖,连徐美玲跟谈广来都偶尔吃味,酸溜溜地说谈声跟她亲多了。
谈声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她影响着,朝她靠拢,性格、脾气、甚至眉眼间也有点她跋扈骄纵的味道。
徐贝贝觉得这样很好。
她愿意给谈声撑腰,撑一辈子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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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声上小学时,徐贝贝去了隔壁镇子上高中,她住不惯宿舍,徐美玲就让谈广来每天晚上骑摩托车去把她接回家。
炸串店做的是中学生的生意,刚好跟高中的作息岔开。
徐贝贝心情好的时候会在店里帮帮忙,但大部分时间她都用在装扮谈声身上。用家里的破床单给她缝裙子,像装扮游戏一样。拼接的花色,让她想起梵高的画。
她不喜欢课本,不喜欢读书,她向往自由,她喜欢美丽的、漂亮的东西。
逃课是、学美术是、跟葛沥谈恋爱也是。
葛沥爱笑,对所有人都落落大方,唯独看着她的时候,耳朵总是红的,他的手掌宽厚,眼睛明亮,像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
美术老师说,那是完美的线条。
徐贝贝就想,她得抓住这个完美的人。
她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葛沥答:是啊,徐贝贝,是啊。
他们一起学画画,一起逃课,一起高考,一起落榜,一起上大专。
明明是早恋的反面教材,徐贝贝却觉得他们是情比金坚,是这世俗里最不世俗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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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贝贝的实习并不顺利,一结束,就听了家里人的建议,去了上海,葛沥则留在祁州,说做她的后盾。
上海太大了,徐贝贝的简历淹没在人群里,她的心气也被磨平。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健身房的前台,一个月四千五,房租要花掉两千,勉强过了半年,健身房倒闭了,她又去了家珠宝店做柜姐。没有经验,常常出错。但好在她盘靓条顺,嘴又甜,整天姐姐长、姐姐短,业绩越做越好,月薪越来越高。
她告诉葛沥,她可以在上海生活了。
可光这样还不够,她想留下来,她得留下来。
有一天,经常光临的客人带来了自己的好姐妹。
那姐姐很年轻,短发利落干练。徐贝贝为她选的戒指线条同样冷硬,很得她欢心。
姐姐对着她调侃:这么好的眼光、这么好的嘴皮子,不该在这里,应该跟到我的团队里,跟我去赚大钱。
所有人哄堂大笑。
只有徐贝贝,笑完以后,要走了她的名片。
很快,她就进了现在这家公司,成为姐姐手底下的一员。
从商务助理到商务,她只花了一年。
这一年,她二十四岁,从逼仄的弄堂搬进了有电梯的高楼,除了宽敞的卧室,额外拥有了一间小小的厨房。
葛沥辞掉了祁州的工作,要来上海陪她。
徐贝贝很感动,郑重其事地把他带回了家。
徐美玲跟谈广来没说什么,徐父徐母则大发雷霆。
他们为了提供足够的经济条件而缺席了女儿的成长,后来想承担父母的责任,徐贝贝却不领情了。
这段感情从知道时他们就不赞成,他们坚定地认为不是葛沥,徐贝贝不会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本以为俩人早已分手,没想到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又好了这么些年。
徐父跟徐贝贝的脾气一脉相承,直接关门不见,不留一点情面,完全不顾徐贝贝的感受。
徐美玲出面做了一桌子菜招待葛沥,安慰了两句,但也委婉地表示他们可能并不合适。
葛沥却说没关系,是他做得还不够好,他会证明自己。
徐贝贝伏在他肩头哭泣,说自己一定会陪他一起。
第23章 她只在数学题里见过少年宫
徐贝贝觉得人生向好,工作步入正轨,爱人就在身边,前途一片光明。
可现实却是,她能力不足,初中生水平的英语让她跟国外客户沟通时屡屡碰壁,合同里一大半的单词都不认得,只能挨个搜索揣摩翻译;与此对应,她的业绩几乎没有,全靠老大分一点点给自己,才能不被淘汰。
葛沥的工作也找得很不顺利,他心气高又吃不下来苦,连续换了好几份工作,都不如意。
他们开始频繁吵架,因为一点小事,对抗、冷战,把日子过得精疲力尽。
葛沥开始劝她回去,说他们结婚,他爸妈会在祁州买好房子。
一次两次。
徐贝贝不可避免地动摇,却又不甘心。
很快到了暑假,徐美玲想把谈声送来。
她并不知道徐贝贝正在经历的一切,她以为徐贝贝的生活跟她自己描述的一样闲适,想让谈声也感受一下这份惬意。
不管是为了亲情还是面子,徐贝贝都不可能拒绝。
谈声要上初中了,她一如既往地机灵,见到葛沥也不吃惊,只说自己不会讲出去。
工作日,徐贝贝要上班,谈声就待在房子里,帮她打扫房间、洗碗、洗衣服、晒衣服;到了周末,徐贝贝就带她出去,去看电影、去东方明珠、去所有游客来上海都会去的景点。
除了吃饭,葛沥几乎不参与任何活动,徐贝贝也不想他参与。
她尽可能地避免在谈声面前跟他爆发冲突,她想维持自己光鲜的形象,为了心头那一口气。
可他们还是吵架了,起因是徐贝贝看中了一个包,九百块钱,她自己能买,但想在妹妹面前显摆一下男朋友对自己多么好多么听话,但葛沥拒绝刷卡。
他站在店门口,当没听见,怎么喊都不应。谈声不懂这些,跑出去叫他,他还是不动。
徐贝贝一下子就火了,出去拧了他一把。葛沥不情不愿地刷了卡,夜里又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回祁州。
他细数上海的不好,房间小、天气差、消费高、工资低……更重要的是,他们买不起房子。
买不了房子就结不了婚,结不了婚就不会有自己的家。
葛沥声嘶力竭,想要把她唤醒:徐贝贝,你不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吗?你不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按照跟自己完全不同的路,陪在他身边,一起长大吗?
徐贝贝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葛沥又哭:我支撑不下去了贝贝,我爸妈一直在逼我回去,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贝贝,你为我想想好不好?贝贝,跟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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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吗?
徐贝贝找不到答案。
但,谈声要回去了。
敏锐如她,已经察觉出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
徐贝贝清楚,但她没精力顾及这些了。
老板给了她一个新客户,话里话外暗示她这是最后的机会,再抓不住,她的工作也岌岌可危。
徐贝贝絮絮叨叨嘱咐了很多,让谈声注意安全,不要跟陌生人讲话。
谈声点点头,忽然一把抱住她。
从出来读书后,她回家的频率就变少了,姐妹俩之间再没有过这么亲昵的动作。
徐贝贝不知怎么就哽咽了,拍着她的背说:对不起啊宝儿,我太忙了,等以后我时间多一点,你再来好吗?
谈声说:姐姐,你好辛苦啊,为了留在上海,你好辛苦。
徐贝贝一下子就清醒了。
像一束火把,将所有遮挡在眼前的迷雾驱散。
被泪水浸湿的肩膀灼热着,心里也起了场火,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部烧光。
是的,她吃这么多苦是为了留下,而不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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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贝贝醒来缓了好一会儿。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梦到过以前的事儿了,感觉像是上辈子发生的。
谈声在写卷子,眉头蹙着像个小老太太。
“几点了谈宝儿?”
“十点。”谈声看了眼手表,“我给你叫了早饭,估计这会儿要送到了。”
话音刚落,座机就响了起来。
谈声起身开门,从机器人肚子里端出托盘。
徐贝贝这下不得不起了,踩着拖鞋去洗漱。
客户的电话拨过来,她按了免提,一边化妆一边回应。
等忙完出来,面也坨了,徐贝贝吃了两口垫肚子,说,“我下午就得回去了。”
“嗯。”
他们讲电话的声音不低,谈声听见会议约在了明天。
“你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
“陪我逛逛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