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感受到蔡芷波的敷衍,玩了会就生气冲她叫,她回神看猫笑道:“脾气坏得像你爸,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是不是?不是在陪你玩了吗?”
猫好像听懂了,更生气叫唤了,蔡芷波只能弯身把她抱起来安抚。她抱着猫走到偌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南市繁华的城市面貌:林立的高楼大厦沿江而立,江面波澜辽阔缩影着沿岸的华美风光,是镜花水月却是很多人的毕生追求。
她家曾经就在追求这样的世界,她在上小学的时候随父母搬到大城市南市。当时蔡东旭的房地产事业如日中天,一家人生活得很好,蔡芷波当时经常听到人说她以后三辈子不用愁钱,谁知道后来她爸一个想法改变,一个行为改变,他们的一切就化为乌有。她最恨她爸的那年是他因为失去儿子痛苦而开始赌博,挥霍资产,后来他不赌了要重振旗鼓,却开始听人教唆乱投资,任她们怎么劝也不听。她记得有一次她和父亲吵架说他盲目投资,蔡东旭很生气回了她一句:“你懂什么投资,你弟要是在,肯定知道这个项目有多好!”
她第一次被这样的话噎到失语,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想他只是还在痛苦。后来她渐渐明白,都说孩子是一个家庭未来的希望,但对她爸来说,她家的希望从来只是她弟弟,不是她们。
现在想起这些事,她已经没有太大的触动,只是她曾被这些事湮灭了自己的前程,现在又重新站到了十字路口。
她站在落地窗前,抚摸着怀里的猫,俯视着脚下的城市,就像一只鹰在寻找精准的落脚点。
徐宇定的办公室是临江方位,陈俊峰进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窗边看风景,看不出什么心情。
陈俊峰有些犯怵,假意咳嗽了声弄出点声响,投石问路。
徐宇定听到声响没回头,只问:“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陈俊峰闻言,泄气般叹了口气走到会客沙发边坐下说:“我太倒霉了这两年,时运不济。”
徐宇定听到这话就反感,他扭头看陈俊峰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国外投资被人骗钱了,不敢让我爸和我姐知道,就想着去赌场赢点回来,结果运气太差输了更多。”陈俊峰嘀咕。
徐宇定脸色更差了,他一直知道陈俊峰不太聪明,没想到现在这么蠢。他说:“所以,你欠的还是赌债?”
陈俊峰闪躲点了点头,他见徐宇定变脸,心里也料想到他不想办法自己的赌债,便立马说:“我没打算再赌了,已经戒了!你看你老婆她爸也赌过,不也戒了吗?你帮他还过赌债,总不能对我见死不救?况且我不是白借。我坦白告诉你,你小叔私底下找过我几次,想买我手上嘉荣的股份,我卖不了别人卖他总可以。”
徐宇定听到这些话脑壳疼,他和陈俊峰少年时期是兄弟,但这几年两人已经在殊途,他都在逐步疏远他,奈何两家牵扯太深,很多事又不可避免。
徐宇定思忖片刻,说:“我考虑下。”
陈俊峰见徐宇定松口,不由松了口气,但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对徐宇定来说无异于在威胁。他还摆出以前两人是兄弟的姿态冲徐宇定说:“宇定,我还是想说,你当时要选择跟我姐结婚,对我们两家都好,你小叔也不敢对你这么虎视眈眈。”
“那你和你姐比,不就更没胜算了?”徐宇定冷笑回道。
陈俊峰吃瘪一愣,随即哼声说:“要不是我爸妈偏心,我会搞成现在这样?”
徐宇定懒得再搭理他。
陈俊峰没察觉到徐宇定的不快,还赖了好半天才走,临走前,他还嘱咐徐宇定尽早给他答复。
徐宇定没做声,目送陈俊峰走出办公室,神色微沉。
傍晚时分,蔡芷波开车去接了杨海琼和蔡东旭到预定的酒店吃饭。蔡墨一家则自行驱车抵达。一家人在停车场遇上,蔡芷波下了车,看到蔡墨领着刚会走路的女儿诺诺从一辆老旧的小车后座下来,她们隔远对视笑了笑。蔡墨教女儿看人说:“诺诺,你看外公外婆还有小波阿姨来了。”
小姑娘朝他们看了眼,没什么反应只是靠着妈妈。直到杨海琼热情走去硬抱起小姑娘,大人们都围上去开始逗一逗小孩,他们才看上去像一家人。
杨海琼把孩子放在蔡东旭膝头,让他开着轮椅带孩子兜风一样进酒店,她则跟在一旁说笑。蔡芷波和蔡墨落在了后面,等了等蔡墨的丈夫孙耀文,而后三人一起往里走。
孙耀文是个寡言少语的腼腆男人,他身着黑色的羽绒外套和运动鞋,长相普通,穿着也十分朴素。而蔡墨也是如此,她虽然和蔡芷波是姐妹,却和蔡芷波明艳的长相完全不同。她的五官平平无奇,个高却瘦小,棕色的棉衣袖口探出来的毛衣起了球,围巾看上去也很旧,她身上看上去最值钱的就是手上的一个金镯子。当这样的两人走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多少有点格格不入,尤其孙耀文显得十分拘谨小心。蔡芷波则每次都会为此感到有点尴尬难受,但她不是因为身边亲人的素衣感到丢脸,而是她觉得徐家不会照顾到她家落魄后的感受。但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努力和蔡墨是找话题说笑。
蔡墨说话很缓慢柔和,她虽然模样和蔡芷波大不同,但两姐妹有一点很像,就是总是面带微笑,好像对什么都充满兴趣了。可两个都爱微笑的人,聊起天来并不投缘,因为不管蔡芷波说什么,蔡墨都会转移到同一个话题就是:小波,你有空应该冥想,会帮你找到画画的灵感。小波,你真的可以试试精油,它可以帮你净化身边的能量场。
对此,蔡芷波都笑笑不说话,她看了眼孙耀文,只见对方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温顺听着。
三人走进包厢时,徐宇定母子已经等候多时,他们和先进来的杨海琼夫妇以及小孩正在寒暄。
林长青看到蔡墨夫妇只是粗略而过,匆匆一笑回应了蔡墨的问候,而后她就把目光落在蔡芷波身上,上前亲热挽住蔡芷波就笑说:“看看我这儿媳妇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这么好的基因不早点生个小孩真是太可惜了。”
蔡芷波闻言,故作撒娇说:“我再漂亮不如妈您啊,我要到您这个年纪,还有您这样的气质,我得乐疯。”
“你就是嘴甜,讨人喜欢。”林长青笑道。
“我说的是真的。”蔡芷波道,然后她就开始夸林长青的穿搭。
一旁的徐宇定和蔡墨夫妻寒暄问候完毕,又安排他们都入了座,回头看两人还在互捧,他过去打断道:“你们两个还是留点力气吃饭吧。”
蔡芷波失笑,嗔怪徐宇定嘴毒。林长青则一边笑一边落座对杨海琼夫妻说:“我就喜欢芷波,和她总有聊不完的话。”
“她从小话很多,是个疯疯癫癫的话痨子。”杨海琼笑说。
“那是活泼开朗,多好的性格,我们家宇定就是太闷了。”林长青端方优雅坐定说,“就芷波能逗他开心,所以我说不管家境是不是门当户对,两个人合适最重要。”
徐宇定听到这话,眼神犀利看了眼林长青。
林长青便知道徐宇定不悦了,但凡她说一点会让蔡芷波敏感的话,他都会护短。她只能见好就收,似笑非笑看了眼转过头和诺诺说话的蔡芷波,说:“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是我们一家人请客。芷波,你先去安排开菜吧。”
不过这话最终使唤的是徐宇定,他先蔡芷波反应站起了身。
蔡芷波习以为常方才林长青的暗讽,也对任何形式的家庭聚会感到无聊,因为这样的聚会总会让人感觉自己,像是一块不断在被磨成粉的石头。她深切感受到家庭有时候是人最无趣的一面,它是人和自己最大的冲突面。所以,她安慰自己的方式就是,一旦这些无聊关于催生、关于任何生活琐碎话题开始的时候,说明聚会正在逐步靠近结束。她不断在倒计时,偶尔逃避的方式就是去洗手间。
而她第二次起身的时候,蔡墨也站了起来要同去。
在一同去了洗手间出来之后,蔡墨毫无预兆就和蔡芷波说:“小波,我前两天收到了Alan的邮件,他说在海城遇到了你,还让你给我带了东西是吗?”
蔡芷波故作惊讶说:“你们一直还有联系吗?”
“没有,我也很惊讶Alan会给我发邮件。我的邮箱很久没用了,Julian去了澳洲后,我们联系少了,我就用得少了。所以,东西在你哪吗?你不会没打算给我吧?”蔡墨笑打量蔡芷波说。
“在海城,我这次回来急忘了带回来,我明天让保姆寄回来。”蔡芷波淡定笑说。
蔡墨微微颔首,停顿了片刻,忽然犀利道:“你是不是本来没打算给我?Alan都预料到了呢。”
蔡芷波挑眉说:“怎么可能?我真的是忘了,不然Alan或者Julian都会跟你说,我不很傻很尴尬吗?”
蔡墨笑了笑,又道:“也是,小波,你不应该这么做,你还是太想扮演别人的保护者了。你应该多为你自己想想。宇定啊、你婆婆啊,都很疼你,你应该用心经营自己的家庭,可以早点生个孩子嘛。”
“我不想生孩子。”
“为什么不想?女性有生育的力量是很伟大的,在我们的教义里,女性在家庭里就有生儿育女的责任,当了妈妈才真正有力量。”
蔡芷波听到蔡墨这些话,有种深深的抽离感,一时不知道对面的人是不是曾经亲密的姐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的对话总是支离破碎。
而她知道蔡墨今天说她总是想扮演保护者是很客气的话了,蔡墨曾在一次争执中,说她强势霸道,从来不会尊重身边人的想法。这让她曾经一度深深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她记得以前她们都很讨厌被父母推着在人前表演,她以为自己每次抢着表演是保护了蔡墨,可后来她才知道蔡墨并不这么认为,她只是让她在被对比之后更渺小了,根本不存在什么保护。人和人之间永远存在认知偏差。
蔡芷波更是永远理解不了任何形式的信教,她说:“我不信任何教,没有任何教义对我有约束力。”
蔡墨还是微笑,说道:“我知道呐,但我想你总有一天可能会改变吧。不管去信仰什么都好,都是寻找真理的方式。”
蔡芷波也保持微笑,她再也不会对蔡墨针锋相对了。她以前曾鄙夷说信仰宗教是懦弱者的选择,换来的只是和蔡墨越来越深的隔阂,反而把她推向更深的信仰之中去。
蔡墨见蔡芷波沉默,也没再继续说,低头往前走。而蔡芷波走在她的一旁,莫名想起方才席间看到诺诺抬起手,腕间挂着蔡墨所信宗教的图腾手饰,她就觉得很讽刺。
因为蔡墨总是说她的宗教教人要尊重个体,可她却直接把还是孩子的诺诺带入她自己的信仰里。蔡芷波曾指出这点,希望蔡墨不要用任何宗教方式去抚养孩子,至少等孩子长大自己会明辨后,让她自己做选择。结果蔡墨说:“但我已经知道真理的路是什么了,不需要让她多走我走过的弯路。”
所有的悖论在蔡墨身上出现,而感到疲惫的是蔡芷波,她对人性有了种深深的无力感。她逐渐选择了沉默,她一度认为人一开口都是在试图掌控他人。
当两人走回包厢门口,进门前,蔡芷波又听到蔡墨说:“Alan明天会来南市,我们会找时间见一面。”
蔡芷波没说话,推门而入回到徐宇定身边坐下。
徐宇定观察到蔡芷波的疲惫,他说:“我们再坐会就结束了。”
蔡芷波点点头,但她知道只要她还在南市生活,很多事情就不会结束。
第15章
徐宇定这两天一直在想,要怎么开口和蔡芷波说要孩子的事。因为当他对什么事起了念,他就势在必行一定要成。可他也了解蔡芷波的性格,要是她不愿意的事,她可以做到软硬不吃。他不想强迫她,只能试图改变她。
蔡芷波很明显就察觉到徐宇定的反常,因为他看她的眼神过分充满了爱意,而她不是瞎子。况且他还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在家都人模狗样像孔雀开屏,逮到机会就在她面前晃悠和她亲昵,跟他们的猫绒绒没什么两样。而现在又是春天,要不是绒绒已经绝育,她会觉得他们像得更精准:正在发情期。
但蔡芷波觉得自己最近是发不了一点情,那天晚上聚餐后,她的鼻炎就犯了,回到家看到一点进展都没有的画,开始吃过敏药,整个人都很萎靡不振。
今天一早,她就惊醒了,坐起身看到身畔还在安睡的徐宇定,掀开被子下了床,光脚走出了房间。
徐宇定醒来没看到蔡芷波,他猜想她又去看自己的画了,他便起身先去洗漱收拾好,而后才去寻她。他在客厅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她靠坐在椅子上对着画,双手捧着黑色的马克杯,长发披肩像绸缎,发间的光泽绵延到睡裙,裙角沾地就开出了她这朵花;而她柔和专注的目光像拥有停住时光的魔力,把她自己从这个现实世界里抽离,她和她的画像在照镜子,互为艺术的鉴证。
他此刻眼里的她,虚幻又真实,在他的拥有和失去之间,却是让他最爱的时刻。
她在思考很入神,连他走到身边都没有察觉。当他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时,她才回神吓了一跳抬起脚挣脱了一下,但他紧紧握着没放。她低头,看到他抬脸微笑解释说:“我给你穿双袜子。你怎么光着脚?”
她松了口气,伸了伸脚配合他穿袜子,说:“地板是暖的。”
“你的脚还是冰的。”他帮她穿好袜子还蹲着,抬眼笑仰望她。她最近犯鼻炎,说话都带着鼻音,让人听着心软想更关心她。
她垂着眼看他,心知他最近在讨好她,可她不知道原因,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她说:“没事,家里不冷。”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俯身搂抱住她,吻了吻她的头发问:“还是没有灵感吗?”
她点点头,抬起一只手抚摸他的手臂回应他的亲昵。
他又亲了她说:“我认为你画的很好,你一定会成为真正的画家。”
她笑了声。
他听出了她的不自信,又道:“过两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听说是很厉害的画商。但你知道我不懂这个行业,可能会被人骗。那人叫刘志君,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他五月份在南市要策划一个画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他说着怕被人骗,语气却藏不住的得意卖乖。
而她这次真被他惊喜到了,她开心回头问:“你认识Michael?!”
“你认识吗?”他也笑了。
她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因此她更不敢置信,她转过身抬头看他问:“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卖画吗?Michael是个独立经纪人,他脾气很怪业内很有名气,很不好接触,你一定花了很多力气。”
他很少看到她这么兴奋,眼睛里亮得像有星光。他笑抬手碰了碰她的下巴,柔声说:“挂画廊卖画和让你成为大画家可不一样。我说了我们夫妻是一体的,我希望你成功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
“不一定见了Michael就能成为大画家,但我真的很想认识他,他如果愿意指点我的画,一定对我有很大的帮助!说实话,我现在不知道自己画的到底好不好,我很怕进入市场又很期待!”她显得很快乐,脸颊微微泛红。
“你在我心里就是个大画家。”
他笑吟吟,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而后低头亲吻她的脸。他听到她还在激动说画的事,她的兴奋是他情欲的催化剂,他嘴上含糊应着她对她的渴求越发急切。
等她终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时候,身上睡裙的纽扣已经被解开一半滑落肩头,而她手上端着的水撒了,弄湿了裙子。这时,她还打了个喷嚏,慌推拒道:“我衣服湿了,鼻子不舒服,你先给我递张纸巾……”
他闻言照做,回身给她递纸巾,顺手把她的杯子也拿过放好。
她接过纸巾又打了两个喷嚏,之后就开始擦鼻子,他在一旁盯着看,她不好意思皱眉丢了纸巾,奇怪问他在看什么。他笑说:“你鼻子被擦红了,很可爱。”
“神经!”她被气笑,忍不住骂道。
他笑弯身把她抱起来说:“我带你去换件衣服。”
她赶紧抱住他的脖子,忍不住锤了他一拳问:“你这两天在想什么呢?”
他笑不语,眼神却很暧昧,意思是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迫不及待走进房间踢上门,把她放到床上就吻了上去。
她感受得到他的热情和汹涌的情感,她也积极回应着他。他今天给的惊喜的确让她很开心,尤其他还说了一句话:我希望你成功。她顿时有种被看到被理解的触动,这让她很感动。
事后,他们还紧紧抱在一起,靠着头低语爱意。
等徐宇定再次起床要去上班的时候,时间已经快中午。
蔡芷波把徐宇定送出门后不久,保姆就来上班打扫做午饭。她简单吃过午餐又上床午睡了会,再醒来想到徐宇定要安排她认识画商刘志君的事,还是很开心。而多年前,她在伦敦原本就有机会认识刘志君,只是蒋云淮阻止了她。她至今记得那天蒋云淮说:“Lily,你现在的画入不了他的眼,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没必要过去自取其辱。你现在太着急了,功利心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