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技之长,在这个地方发挥最大的价值真好。”蔡芷波艳羡。
胡纳彩皱眉好笑看蔡芷波说:“但有些人不是这么想的,人家还是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在这里亲人分离什么都没有,赚钱也没有用呢。别说亲人,国内正常的娱乐活动也很少,就很无聊。”
蔡芷波闻言想这就是人各有志,她想那师傅要能把技术教给她多好,她这个人是除了画画,还没有工作上的特长。
逛完市场,蔡芷波满载而归回到车上,她本来心里挺高兴的,结果翻包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装着一百多美金的零钱包不见了。
“我的钱包不见了。”蔡芷波沮丧说。
“啊?里面有证件吗?”胡纳彩忙问。
“没有,就一点钱。”蔡芷波答。
胡纳彩松了口气,随即她想到了什么问:“你是不是包比钱贵啊?”
蔡芷波没搭话,因为被说中了,她想想自己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没有不好的,现在忽然意识到都是身外物,以前她怎么就会买那么贵的钱包去装一点零钱?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胡纳彩宽慰道。
蔡芷波点点头,心里想相信这件事,可她发现一点灾消不了,还越来越倒霉。因为她回到工厂门口,就看到了蒋云淮。
蒋云淮进不去厂区就坐在车上等,他看到有车子回来,就让人下去拦了拦。胡纳彩放下车窗看到来人很有气派,估摸着是找缪静的,便告知老板不在。蔡芷波拉了拉她的手臂说:“找我的。”
“噢,是你朋友啊,但是厂区不方便进去。你要不……”胡纳彩回头。
“我下车和他说。”蔡芷波领会。
蒋云淮看到蔡芷波推门下车,放下车窗示意她上车。但她走到车窗边,只是皱眉打量他问:“干嘛?”
“先上车吧。”蒋云淮说。
蔡芷波没动,只是盯着他。
蒋云淮等了会,只能说:“我想跟你聊聊缪静的事。我知道你在这是为了等她回来。”
蔡芷波听到这事有了兴趣,她问:“什么事?”
“上车说吧。”蒋云淮又道。
“你要骗我,我会骂死你。”蔡芷波徐徐说。
蒋云淮闻言,心知蔡芷波很清楚他讨厌哪类人也讨厌恶俗的争吵,所以她要和他作对让他受不了。而他知道她会说到做到。于是,他压着心里的郁闷说:“这事没什么好骗的。”
蔡芷波这才拉开车门上了车,蒋云淮给司机报了一家餐厅的名字,侧头说:“我们边吃边聊吧。”
“你吃你的呗,我又不饿。”蔡芷波答。
蒋云淮没话接,沉默了整个车程。
到了餐厅,蒋云淮还是给蔡芷波点了份牛排,五分熟带着血色,他说:“晚餐总得吃。”
蔡芷波想了想拿起了刀叉,没有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两人各自吃着餐食,蒋云淮一直慢条斯理吃着,他先吃完放下刀叉看着对面蔡芷波,端过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问:“合你口味吗?”
蔡芷波瞅了他一眼没搭腔。
他又道:“Lily,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别胡说,上次过年在徐宇定小叔家才一起吃过饭。”蔡芷波答。
“……”蒋云淮道,“你和徐宇定是不是准备离婚了?他开了什么条件?”
蔡芷波默认这事,顿时胃口全无推开了面前的牛排。
蒋云淮见状,接着说:“躲到非洲不是什么办法,Lily,我们就算回不到从前,也还能是朋友。我真心希望能帮助你。”
“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你的帮助?”蔡芷波反问。
“你一直梦想能开属于你自己的画展,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如愿。只要你跟我回英国,其他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掉。”蒋云淮说。
“我现在没这样的梦想了。”蔡芷波似笑非笑。
蒋云淮听到蔡芷波说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说:“那你留在非洲想做什么?缪静她是有一定的能力,但她什么都给不了你。你留在她的工厂里,只是浪费你个人才华。”
“我不需要她给我什么,是我要向她学习。”蔡芷波说。
“学习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你不可能过她的生活。”蒋云淮说。
“你管我?”蔡芷波扬眉,已经开始生气。
蒋云淮也有些生气,他分析说:“缪静的成功具有一定偶然性,所以她的成功具有不可复制性。”
“你详细给我说说。”蔡芷波顺势道。
蒋云淮便把缪静的发家事迹说给蔡芷波听,他想告诉她,冒险激进的人生不适合她。
可蔡芷波听得眼睛发亮,她从来没有那么佩服过一个人,缪静是独一份。当她听到蒋云淮在说缪静每一个选择都是赌博的时候,她打断了他问:“你敢和你的家族断绝关系,靠自己创业吗?”
蒋云淮深呼吸压制火气,说:“我有我的责任,Lily,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任性而为。”
蔡芷波笑了笑,她忽然不想生蒋云淮的气了。她以前总觉得受过高等精英教育的蒋云淮很迷人,他有风度有内涵,知晓艺术通达人情世故,她也曾经很向往他的世界,也能理解他在固有阶级现有规则下的责任,只是现在她感到无聊了。她不再想挤任何阶级也不想听从任何规则,她只想和自己一起努力创造自己世界的秩序。她和缪静有一点很像:她们都渴望新世界,但他们永远不会懂。
所以,她沉默良久,看向蒋云淮说:“Alan,你回英国去吧,我愿意和你做回朋友。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会找你的,但不是现在。”
蒋云淮死死注视着蔡芷波,他在此刻感受到她彻底要抛弃他了。这种感受很奇怪,哪怕她和徐宇定有婚姻关系,他都不曾体会过。
晚餐结束后,蔡芷波要回工厂,蒋云淮把她送到厂门口后,她便推门下了车。而蒋云淮也紧随其后下了车,他在路灯下叫住了她说:“Lily,我可以拥抱你道别吗?”
蔡芷波闻言回过身,她以为他想通要回英国了,所以她犹豫了片刻走上前。
蒋云淮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蔡芷波,他有千言万语无法宣之于口,最后他说:“你真的变了,Lily。”
蔡芷波无言以对,她闻到蒋云淮身上冷冽的香水味,她很熟悉,她的少女时期都迷恋着他。只是现在她已经把那时候的自己放下了。
两人就这么安静相拥,就在蔡芷波觉得这是他们之间迟来的道别时,一道尖锐的哨声划破了刚入夜的寂静。
蔡芷波吓了一跳,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循声回头看到工厂门卫室出来一个人,只见就是那人吹了哨,此刻还死死望着他们。等蔡芷波看清来人,脸色骤变,下意识推开了蒋云淮,因为对方是她还没有离成婚的丈夫:徐宇定。
徐宇定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在看到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拥抱的时候,在拿门卫的枪和哨子之间,很艰难才选择了后者。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哨子谁吹过,他就拿来吹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但他此刻还是镇定颇有风度靠在门边,冷眼看着蔡芷波走过来。
保安室内的胡纳彩正在给缪静打电话,因为她先接到缪真的电话,说有人来访想进工厂,她便出来接人。但她不敢私自放人进工厂,于是又给缪静打了电话,现在电话刚打通,她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声对电话说:“缪总,我该怎么做?现在好像有点尴尬……”
“缪真的话,你听什么?让蔡小姐和徐总都离开工厂。”缪静干脆下达了指令。
“呃,让蔡小姐也离开吗?”胡纳彩为难。
“嗯,让她先走吧,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缪静说罢挂了电话。
所以,当蔡芷波走近听到胡纳彩说让她也离开的时候,她跳了起来,来不及顾上徐宇定的难看脸色,只问:“为什么让我也走?”
胡纳彩尴尬回避没接话。
蔡芷波这才冷静下来,看向徐宇定问:“你怎么来了?”
徐宇定没回答她,转而对胡纳彩说:“既然缪总不方便,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不好意思,徐总,我安排车送你们去酒店。”胡纳彩忙微笑说。
徐宇定颔首道谢,他克制把手里的哨子搁回保安室的桌子上,扫了眼厂门口上了车但还在等待的蒋云淮,对蔡芷波说:“你去收拾下行李,我们去酒店。”
蔡芷波有口难言,她想生气又不知道气谁,最后闷声不响进去收行李。而她走后,胡纳彩警惕直觉自己不能走开,她看到徐宇定脸色铁青看着外面的车,而车里的人也一瞬不瞬盯着他们。
最后,胡纳彩受不了这种低气压了,她走出去笑对车里的蒋云淮说:“先生,不好意思,要是没有什么事麻烦您先离开,我们厂区门口不让停太久。”
蒋云淮点头这才让司机离开。
蔡芷波收拾完行李下来,徐宇定已经坐在车里。她看到他坐在后座,便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笑和司机Brighton打招呼说麻烦他了。
司机笑说没事,立马发动了车子将两人送往酒店。
徐宇定在后座闭目养神,一直到酒店办完入住,他都对蔡芷波一言不发。
而他这样让蔡芷波有点犯怵,她见他在前台开了一间大床房,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冰冷盯了一眼,下意识闭了嘴。
在回房间的电梯里,蔡芷波站在徐宇定身侧,低头给缪静发了条信息:“对不起,缪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而缪静收到这条信息,心情很复杂,因为她猜想蔡芷波是动摇了。在胡纳彩给她打电话之前,她哥缪真已经给她打过电话。她哥开口就说:“静静,你不要再插手别人的家事。”
她还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懒懒说:“怎么说,真真?”
缪真每次听到缪静这么叫他名字,他就知道她不太爽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徐总是不会同意他老婆留在非洲的,你千万不能答应她。”
“什么老婆?”缪静故作不解。
“蔡小姐毕竟是徐总的妻子,徐总已经去肯尼亚要到你工厂了。”缪真说。
“你想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缪真。”
“蔡小姐是徐总的妻子,徐总不同意她留在非洲。”缪真又重复了一遍。
“是他老婆怎么了?如果今天是徐总觉得非洲有项目可以做,他想要来非洲和我合作,但蔡小姐不同意,你会打这个电话吗?”缪静问。
“……这不一样。”缪真说。
“哪不一样?你是不是忘了我有枪这件事?我明天就回去了,你猜我的枪会对着谁?”缪静似笑非笑。
缪真神色骤变,他想起那年他和缪存凯去非洲企图拉缪静回国,却被她用枪指着头的事。
“我会自己思考这件事,蔡小姐也会自己思考这件事,徐总要有兴趣参与讨论,我很欢迎。但是哥,你这么当说客,我不爱听。”缪静说罢就挂了电话。
此刻,她看着蔡芷波的信息,她知道她要是没有如她一般钢铁的意志和手腕,是绝对会对婚姻妥协的。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所有人都在拉着这个“妻子”回到婚姻的正轨,明示暗示她不能有个人意志。缪静能理解蔡芷波的无助,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因为当事人一旦妥协,她就爱莫能助了。她最多只能给她回一句:没事。
第25章
酒店房间里,蔡芷波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这几天,她父母一直在追问她离婚的原因,她都没有回答,到今天他们终于不问了,开始给她留言让她多想徐宇定的好,不要辜负别人好的这些话。杨海琼还和蔡芷波分享每段婚姻都多少会有问题,以及“少年夫妻老来伴”的理念。
蔡芷波依旧是一条不回复,只是此刻回头看,她感觉她童年和家人之间从前的亲密关系都是一种假象,小时候她眼里的父母不是人,只是父母的角色。现在她长大了,父母也变成了普通人,他们便开始不合适,他们并不能真正了解关心到她的内在需求。
在这些信息里,只有一条信息让蔡芷波有些动容,那是蔡墨发她的:妈说你现在在非洲不想回来了,你是不是想过自己的生活了?这几年噢,我其实一直想说你没有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但我不敢说。因为那时候我一说这种话,妈和阿姨们都说我嫉妒你。
这条消息,蔡芷波看了很久,久到她想不起蔡墨的模样,只想到她们成年后越来越生疏的姐妹关系。尤其在她和徐宇定结婚后的这几年,她和蔡墨几乎不往来各过各的。诺诺出生的时候,她去医院看蔡墨,看到孙耀文一家对刚生完产的蔡墨不冷不热,而孙耀文木纳站在一旁只是傻笑,她心里很不舒服替蔡墨感到不值得。而且蔡墨当时住在一间三人房里,室内拥挤甚至嘈杂,她在那站了才一会,就听到隔壁床夫妻吵架。妻子生产的时候,丈夫没有说服他妈给妻子打无痛,妻子很生气。丈夫却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孩子都已经平安出生,妻子还揪着这件事不放,太不懂事了。
蔡芷波听两人吵架心烦,皱眉说要先走了。蔡墨转过脸笑点点头,她的眼里只有刚出生的女儿,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隔壁的吵架。蔡芷波那一瞬间又很难受,她觉得蔡墨将会离她更远了,因为她要成为母亲了。
而在蔡芷波要离开的时候,孙家又来了一波亲戚来围观产妇和小孩,他们中还有人打量蔡芷波说:“这个是妹妹啊,长得这么漂亮,结婚了没有?结婚了啊,生孩子没有啊?赶紧生一个,长这么漂亮不要浪费了基因。”
蔡芷波听得恼火,她觉得这些人真没有礼貌没有教养。可事实上,社会上不管有钱没钱大部分人都在过类似的日子,结婚生子过轮回一般的人生。蔡芷波当时想如果这些事注定要发生,所幸她选择了用有钱的方式过这种日子。她以为自己很通透想明白了,现在才真正发现另一种可能:我可以什么都不选,只走我想走的路。
“社会”原本就是一种很抽象的概念,她从小受的教育都在潜移默化教人要融入社会,可她越来越不明白到底什么是“社会”。现实生活中,绝大部分人都讨厌“这个社会”,为什么还要融入?不如归去做独行孤独的野兽。
蔡芷波依旧一字没有回复,退出了和蔡墨的聊天对话框,她们之间仿佛隔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来自“社会”的凝视和隔阂。让她想起的时候,时常会痛心时常会冷漠,也时常会感叹和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