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宇定见蔡芷波这会不装了,他看了眼重新落座的缪静,说:“缪总,要不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带芷波回国。”
缪静面无波澜说:“徐总,我刚才也说了,芷波在我这里去留自由,只要她现在想离开,我不会有任何挽留。”
“我希望你知道这是我们两夫妻之间的事情,缪总。”徐宇定严肃说。
“如果芷波和你想法一样,认为这只是你们两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干预。”缪静对答如流。
徐宇定似笑非笑,他说:“缪总,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定要干预?”
缪静则毫无畏惧,也微笑直视徐宇定的眼睛。
“缪总,我和芷波的婚姻出了点问题,这原本不是不可挽回的事情,但你如果要横加干预,这事就不怎么好收场了。”徐宇定徐徐说。
缪静闻言看了眼蔡芷波,彻底明白她在徐宇定面前毫无主体性的感觉。
“我很奇怪很一件事,徐总,芷波现在就坐在你的面前,她很明确告诉你,她暂时不想回国,怎么到了你这,这事就成了我在背后作祟不让她回国一样?怎么,在你眼里芷波就不能有自己想法?”缪静问。
徐宇定说:“她做事很任性冲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如果没有你在非洲有这样一片事业,她根本不会想留下,也没有理由留下。”
“那真是太奇怪了,我和芷波认识的时间不久,但我在她身上看到的都是活力和积极,跟你的看法完全不一样。而现在我更佩服她了,因为原来你们的婚姻关系这么差,但在整个旅途中,她都很开心一点也没有受影响。我觉得她的抗压性非常好,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不管我有没有存在,她也总有一天会选定自己的落脚点。你以为她是为什么坚持画画?”
缪静的话让徐宇定和蔡芷波都沉默了,徐宇定心里有一团火无法言说,他无法反驳缪静的话也可以完全反驳她的话,但他从她的话语里看到了他自己不想承认的那一面。他一直觉得自己爱蔡芷波对她很好,怎么也不愿意承认他其实对她漫不经心,根本不在乎。
蔡芷波则认真看着缪静,她忽然明白了缪静说的是不是朋友关系不重要,因为当你们是朋友的时候,人的内心自然会感受到。
茶室里忽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到有什么在窒息而亡,
徐宇定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而他作为丈夫本该理直气壮的立场,在缪静的叙事角度彻底被抹杀。
而缪静说完了想说的话,站起身说:“你们二位再谈谈,我还有事。”
她临走前,深深看了眼蔡芷波,蔡芷波冲她微笑点点头。她也笑了笑,出去带上了门。
茶室里再度安静下来,直到蔡芷波先出了声。她平静说:“一周后,我真的会回去跟你谈离婚的事。”
“你真的打算留在非洲?”徐宇定问,他的神情从未有过的死寂。
“有可能,如果这里有赚钱的机会。”蔡芷波说。
“蔡芷波。”徐宇定说。
蔡芷波等着他说话,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她觉得他们之间眼下能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最后,徐宇定忽然说:“带我去看看缪静的工厂。”
蔡芷波有些意外,很快她回神点点头说:“我和缪静说。”
两人从茶室出来下了楼,在去车间的路上,遇到了缪静和蒋云淮,他们正从车间出来。缪静笑给蒋云淮介绍他们后期正在新建的项目,当她看到两人听闻徐宇定也想看车间,便让胡纳彩再辛苦一趟陪两人进去转转。
胡纳彩带着两人走进巨大的车间,徐宇定一眼望去都是非洲人在工作,他问胡纳彩:“你们中国人和非洲人的比例是多少?”
“差不多一比十。”胡纳彩答。
“非洲工人好管理吗?”徐宇定又问。
胡纳彩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笑了笑说:“一样管理。我们缪总常说一个群体可能都有相同的特性,但人最终都一样,哪都有好人坏人,有人懒惰有人勤快。”
徐宇定闻言点点头,跟着胡纳彩继续往里走。蔡芷波在两人身后跟着,车间机器运作有噪音,她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好像第一次认真看了徐宇定的背影。
等逛完车间出来,天际已经开始出现晚霞,傍晚了。胡纳彩笑说:“缪总发来信息说请你们去吃晚饭。”
徐宇定说:“不用了,我要去赶飞机。”他虽然开口说话,神色却异常沉默。
胡纳彩看向蔡芷波征求她的意见。蔡芷波没挽留说:“可以帮忙安排车吗,纳彩?”
胡纳彩点头,离开去安排车辆。
缪静得知徐宇定也不吃饭就要走,便领着蒋云淮一起过去,她想干脆直接把两人一起送走。
蒋云淮的车先到了,他上车前同三人道别。他感谢缪静的招待,同徐宇定也说了幸会,最后他认真看着蔡芷波伸手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Lily,希望你拥有崭新的人生,也期待我们再次会面。”
蔡芷波看着蒋云淮,缓缓伸手和他握了握。她感觉他也变了。
而蒋云淮上车后,还从车窗里递给蔡芷波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她打开看到上面吃力但端正写了两行中文:对天空祛魅,使得地球真正成为宇宙的一部分。
蔡芷波知道这句话来自《宇宙》那本书,正如她此刻正经历的一切。他以前中文没有那么好,和她在一起后才学了很多中文,写却一直写不好。但他一直在学,而他的确洞察人心也懂她,她内心深处不由触动。
她合上纸条,看着车辆离开,还没回过神,回头就看到徐宇定上了车,他仿佛没打算和她道别。
但她还是走过去示意他放下车窗,说:“你把航班号发我。”
“不用了。我等你一周后回来谈离婚。”徐宇定冷淡说。
蔡芷波点点头,想了想把手里的纸条丢进了徐宇定怀里说:“这句话也适合你。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谢谢,谢谢你。还有,我希望你越来越好,徐宇定。”
徐宇定愣住神,条件反射想把蒋云淮的晦气东西丢出去,他就算眼睛瞎了也看出了他以退为进的把戏。可蔡芷波的话,让他捏纸条的拳头没有举起来。
“一路平安,宇定。”蔡芷波轻声说,而后她就让司机开车了。
缪静见蔡芷波送走两个男人偷偷红了眼眶,便问:“舍不得吗?”
蔡芷波摇了摇头,慌忙抬手擦了擦眼睛,笑说:“不是舍不得,但跟这种情绪很像。”
缪静则回答:“我懂。”
蔡芷波失笑,她感觉缪静的确懂,所以她分享说:“是爱,但不是爱某一个人,而是开始能重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有被爱过,以后也有信心能更好地去爱自己和别人。”
缪静闻言,不由微微低头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她摸到了自己口袋里的黑色手枪。她再度抬起头,已是面带微笑注视着两辆车子消失在转角,她心想一切还是有在进步的,她强大了再也不用直接亮枪了。而她身边已经站着另一个和她相似的女孩。
第28章
送走两个不速之客之后,这天晚餐,缪静特意让工厂食堂的厨师多炒了两个菜。而吃过晚饭,她就回房收拾行李,之后早早睡下。每次出差回来,她都很需要睡眠。
对于缪静提前离桌,胡纳彩告诉蔡芷波:“缪总每次出差回来都是这样,她会一个人待上好些天。”
“为什么?”蔡芷波好奇问。
“那你要问问我们的谭总监喽。”胡纳彩朝方才缪静主位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抬了抬下巴。
蔡芷波顺着方向看去,和谭言年对了一眼,她知道他是缪静的财务总监。
谭言年五官普通,但整体模样很周正干净,他平时话很少,却总是面带微笑。此刻他客气回答了两个字:“思考。”
“没人知道缪总在想什么,除了我们谭总监。”胡纳彩似笑非笑揶揄。
谭言年没接腔,只是看了眼胡纳彩。
而蔡芷波很敏锐,察觉到胡纳彩和谭言年的较劲。胡纳彩之前带她转悠的时候,就曾无意说起自己在公司的定位:“缪总有事都是和谭总监商量,到我这就是执行了,我嘛就是个打杂小兵。”
晚上,蔡芷波因为得到短暂的喘息,回了房间画了会速写,也很早就睡了。她睡到凌晨,被隔壁缪静的开门声吵醒,她警觉坐了起来,很快翻身下床跑去开门。
缪静回身关好门,再一个回身看到蔡芷波探头探脑,不禁吓了一跳,轻声问:“你怎么还没有睡?”
“我睡醒一觉了。你要去哪?”蔡芷波笑问。
“看电影。”缪静说。
蔡芷波惊讶,说:“这么晚你还敢出去吗?”
缪静笑了笑说:“你睡吧,我是去茶室看电影。”
蔡芷波闻言松了口气,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说:“我也要去。”
缪静想了想说:“穿件外套,夜里冷温差大。”
蔡芷波立马回房拿了新买的毯子裹上,然后跟着缪静偷摸着往办公楼的茶室走。
进了茶室,缪静打开了灯,从柜子下面抱出一床毛毯丢在椅子上,接着她就拿出一套投影仪摆上了茶桌。很快,她选了部电影投屏到墙上。电影开始之后,她裹着毛毯脱了鞋盘腿坐在椅子上。
蔡芷波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茶室墙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她扭头问缪静:“你其实不需要我帮你选画吧?”
“选吧,另外两面墙我很少用。”缪静看着屏幕笑说。
蔡芷波则思索片刻,低声说:“谢谢你,缪静。”
缪静笑了笑没说话,在蔡芷波转过脸也开始看电影之后,她才温柔看了她一眼。
电影时长两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蒙巴萨进入了清晨,而国内已经将近中午。蔡芷波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是蔡旭东便按掉了。但对方坚持不懈又打了三个。
缪静见蔡芷波连按三通电话,问她:“徐总的飞机什么时候到国内?”
“国内下午。”蔡芷波侧头笑答。
缪静点点头,又说:“你的戒指,我再补一千万给你。”
蔡芷波很惊讶说:“比我想象的多很多。”
缪静停顿片刻:“你当时为什么喊价那么便宜,你是不知道价值吗?”
“知道啊,但当时……”蔡芷波也停顿了片刻,而后把着急还画款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当时就想不能让画廊遭殃。”
缪静听得直发笑说:“你还挺人才的,芷波,蒋先生估计根本不会想到你会卖他送的戒指。”
“钱比戒指有用对我来说。真的要补我一千万吗?你是不是在故意帮我?”蔡芷波问。
缪静摇摇头说:“没必要这样帮你。”
蔡芷波闻言想想也是,点点头说:“对,我的债很多,多一百万少一百万都解决不了事情。而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些钱我要怎么用才能有更多的钱,还是持续不断的钱滚钱。”
缪静点点头,她拉开身上的毯子,放下腿穿上鞋子想着泡点茶醒神。
蔡芷波看着缪静烧水,犹豫片刻问:“你有没有好的项目可以投资,缪静?”
缪静听到了这个问题但没有回答,只是笑看着茶壶在注水。
蔡芷波也没有再问,只是等着缪静。
等茶壶注好水自动开始烧水,缪静才说:“好的项目难找,说实话我自己这两年也一直在找项目投资。而且,你是想只投资还是想参与?”
“我可以投你吗?”蔡芷波问。
“我不差钱。”缪静笑摇头。
“我的意思是我跟着你做。”蔡芷波说。
“你不画画了吗?”缪静调整坐姿,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蔡芷波。
“不影响,画画要画钱也要赚。”蔡芷波笑道。
“慢慢来吧,我估计你离婚的事要办很久,结婚容易离婚难。”缪静说。
“那有什么关系?不耽误学习做事。”蔡芷波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