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桑榆没作声,把他的手机锁屏,放回原处时,稍愣了一下。
他的锁屏壁纸,是放在黑色背景里翻拍的一张拍立得。
程桑榆心绪翻涌了一下。
只当做没有看到。
两三小时的行程,出发之后没多久,程桑榆便睡着了,后座的三个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开始午休。
郁野专心开车,偶尔拿起杯托里的浓缩咖啡喝上一口。
大约开了一小时,后座的康蕙兰醒了。
“累不累啊小郁?要不要你喊桑桑跟你换?”
“不累。没事的阿姨,她没休息好,让她睡吧。”
“她择床。”
“嗯。”郁野手搭着方向盘,偶尔修正方向,“阿姨,你们什么时候换的车。”
“去年。”
“原来的呢?”
“桑桑跟我商量以后出掉了。那车子老,满十年以后好像是要强制年年上线检验吧,麻烦得很。而且原来那车后座空间小,出去玩也不太方便。本来是想看电车的,但桑桑想保留她爸的车牌号,就还是买了油车。”
郁野在这一刻想,她包要用原来的,车牌也要保留原来的。
人呢。还喜欢原来的吗。
之后,斯言和董星灿也都醒过来了。
唯独程桑榆,断断续续地睡了一路。
等彻底醒来,正处于拥堵的狭窄道路中。
窗外景象再熟悉不过,程桑榆坐起身体,“……怎么先开到这边来了。”
康蕙兰:“小郁说先让你回家休息。”
车走走停停的,终于开进了小区里。
进去之后,郁野拐弯时稍有迟疑,似乎是对停车场怎么去记得不大确切了。
程桑榆抱住手臂,脑袋靠在车窗上,淡声指路:“左转。前面路口再右转。”
郁野点点头。
车开到了停车位。
郁野停好车,把车钥匙抛给程桑榆,便去拉安全带和车门。
康蕙兰:“小郁你现在住哪儿?还在泊月公馆那边?”
郁野笑说:“没。我在我一个同事那儿暂时挤一挤,房子刚刚找到,还没搬。”
前后车门都拉开了,大家依次下车。
郁野走到后方去,将行李箱都卸了下来。
他推上自己的那一只,康蕙兰说:“上去喝杯茶再走吧?累这么半天了。”
郁野笑说:“没事。有机会再来叨扰吧。阿姨你们也快回去休息。”
“今天谢谢你啊。”
“不客气。应该的。”
郁野最后看了程桑榆一眼,稍微点了一下头,便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了。
背影很干脆。
程桑榆没作什么表情,提上行李箱,转身往楼栋走去。
到家歇了一会儿,康蕙兰准备做晚饭,征得同意之后,准备就煮一锅蔬菜鸡蛋面,方便又简单。
程桑榆去浴室卸妆洗脸。
斯言在外面问:“妈,我们什么时候把狗狗接回来?”
“我跟方医生联系,问问他能不能吃了晚饭就去。”
程桑榆摸手腕找头绳扎头发,顿了一下。
那个小桑葚的发圈,还套在她的手腕上。
/
之后一周,程桑榆的生活如常,好像乌城一行只是一场梦。
如果不是发圈,和那已经被她吃完了的薄荷糖的铁皮盒子作为佐证,她真会这样觉得。
而就在一周之后,仿佛哪里出了bug一样,程桑榆一天内三次在小区碰到了郁野。
第一次是大清早,她开车驶出小区,在缓慢车流中往前行驶,往车窗外一瞥,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好走进了对面的超市。她吓了一跳,赶紧把车窗关了起来。
第二次是傍晚,她下班回家,停了车去往快递点取快递,拿着手机,正要走进去,却看见郁野抱着三个快递盒子,正走到了那扫码出库的机器前面。她赶紧退后,飞快逃离现场。
第三次,就是此刻。她吃了晚饭,去快递站拿了快递,走到楼下,正要开门时,瞥见对面,郁野手里拎着半个西瓜走了过来。
狭路相逢。
郁野没有一点惊讶,笑着打招呼:“晚上好。”
程桑榆已是一脑门子的问号,但只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掏出大门的感应小卡,靠上去把门打开。
她走进去,刚要把门合上,一条手臂伸过来,把门掌住了。
身影随后跟进来。
门合上的声音,震响了楼道声控灯。
程桑榆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你进来做什么?”
郁野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我住这儿啊。”
“……”程桑榆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仍然不死心想做个确认,抬手指了指大门,“这栋?”
“嗯。”
“几楼?”
“四楼。”
“……”
她家楼上。
程桑榆她家楼上那一户,去年卖房了。这里是学区房,产权流传很快,也都见怪不怪。
新业主买房只为上学资格,老小区居住体验差,他们一家没住在这儿,房屋一直空着。
她不知道楼上什么时候挂出了租赁启事,郁野又是什么时候把房子租了下来。
哦,从乌城回来那天,他说的是,房子刚刚找到,还没搬。
那至少,在去乌城之前,他就已经租好了。
程桑榆无语:“不嫌多此一举吗?”
“嗯?”
“你既然迟早要搬过来做邻居,还跑去乌城做什么。”
“哦。”郁野低头,笑看着她,认真解释,“我怕突然出现在小区里,姐姐会吓到。”
“……这样就不会吓到吗?难道不是双倍惊吓吗?”
郁野歪了一下头,“姐姐在超市和快递站都见过我两次了,还没习惯吗?”
“……”
程桑榆意识到,郁野此次回国,根本是有备而来,似是撒开了一张大网,此刻正在一分一分地收紧,引诱她重蹈覆辙。
程桑榆不再说话,只转身上楼。
郁野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到了三楼门口,程桑榆掏出钥匙把门打开,伸手,郁野照常拐弯上楼,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程桑榆进门,把门关上。
站在玄关处等了一会儿,听见楼上响起开门声,紧接着,模糊的“嗙”的一声,门关上了。
程桑榆只一个人在家。康蕙兰最近参加了一个什么老年旗袍队,晚上有排练活动,吃过晚饭就早早出门去了;斯言还在学校上晚自习,九点半才会回家。
程桑榆拆了快递,换了身衣服,出门。
刚把门关上,楼上响起脚步声。
一霎之后,郁野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拐弯处,穿着运动T恤和短裤,耳朵里塞着耳机,仿佛也是要去夜跑。
郁野目光望下来,却是一顿。
程桑榆穿着运动背心和瑜伽裤,另只手里,抓着牵引绳,绳子的尽头,是一只狗。
一只金毛。
“……你们养狗了?”郁野问。
程桑榆“嗯”了一声,朝着郁野瞥去一眼,不由怔忡了一下。
他微低着头,逆着灯光,那骤然沉郁的表情,好似有点……受伤。
她急忙解释:“是被人丢在停车场的幼犬,那天下雨,不捡走的话,可能活不下去……”
她观察着郁野的表情,“一直没机会问,你出去读书,那阿加莎是谁在……”
“它去世了。”郁野平静地说。
程桑榆一震。
她几乎是瞬间想到了那通无声的电话,眼皮一颤,“是那天……那天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