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刻的异样感,倒好像是她多心了。
“嗯……人少嘛,太细分的职位就没设置,都是我们有精力就顶上。”
郁野点点头。
随口一提的话题,也没展开什么下文。
很快饭吃完了,大家各自收拾饭盒,归拢到袋子里,由两个人统一扔去垃圾桶。
小作休息之后,下午两点,继续开工。
刚开始拍这剧的时候,整个流程十分混乱。
简念带着程桑榆和沈既明,花了两三周的时间梳理流程,制定落地操作标准。这周开始执行之后,整个团队运作得特别高效,再也不必像之前一样,匆匆忙忙踩着死线更新。
不过下午的戏是舞会的群戏,角色各自心怀鬼胎,藏了诸多细节,调度相对复杂。
简念给大家打了一剂鸡血,把晚饭时间省了,一口气拍完,晚上七点左右就收了工。
收工后还有一系列的清点流程。
程桑榆跟各部门交接过后,返身回去,目光在客厅里环视一圈,发现所有演员都已经走了,郁野也不见了人影。
问琪琪,琪琪说:“可能是走了吧?他饰品都已经还回来了。”
他如果真走了,应当会打声招呼。
程桑榆拿不准,摸出手机,正要给郁野发消息,金毛狗狗的头像浮上来。
【家教|郁野:停车场等你。】
程桑榆跟大家打过招呼,准备闪人。
简念:“郁野呢?你把人喊上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啊。”
程桑榆默了一下,“我单独请他吃。”
简念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你好好招待,替我道声谢。报酬周一上班财务给他打过去。”
程桑榆拿上自己的包,朝外走去。
她有点不大记得车具体停在哪个位置了,到了停车场,四下张望。
听见一声鸣笛,望过去,一部车打起了双闪灯。
程桑榆快步走去。
拉开门,车厢里凉丝丝的,完全不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过一下午。
程桑榆反应过来,是郁野提前上车把空调打开了。
她低头去抽安全带,笑了笑说:“远不远?不要赶过去没座位。”
“我姐朋友开的餐厅。叫他们留了座。”
“你有姐姐?”
“我继父跟前妻生的。”
“多少岁?”
“大我五岁。二十五。”
程桑榆点点头,暗自松了口气,因为觉得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大约他和他姐姐相处就是这个样子。有姐姐或者妹妹的男生,一般都会细心一些,而相对的,跟年长的女性相处,就会稍微缺乏一些边界感。
她比他姐姐还大,能有什么?
车子启动之后,好一会儿程桑榆都没开口。脑袋过度运转,超出负荷,需要放空缓解。
还好身旁坐的是郁野,以他的性格,她不社交问题也不大。
越野车底盘高,也更有晃荡感,程桑榆抱着手臂,有种被摇晕了的感觉,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睛。
眼睛再睁开时,只觉车厢里一片昏暗,只有仪表盘散发着黯淡的光。
寂静之中,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
她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郁野已经把目光转过去了,语气清淡,略有懒散地说:“醒了。 ”
程桑榆思维稍有迟滞,意识到车已经停了,转头往窗外望,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小型停车场。
程桑榆立即去看手机上的时间,九点四十。
“……我睡了这么久?”
“还好。”
“餐厅是不是已经打烊了。”
“嗯。”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很累。”
程桑榆立即解锁手机,打开手机地图,“那我们换一家?这附近……”话语一顿,因为发现定位是在荒郊野外的半山上。
“这附近可能没有第二家餐厅。”郁野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看见下面有个派出所,你看见了吗?”
程桑榆抬眼,透过车窗,顺着他抬下巴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见蓝底白字的“公安”二字,亮着叫人心安的白色灯光。
这一刻程桑榆确定了,郁野根本没有所谓的上课全程录音的习惯。
他只是能够很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安,并毫无痕迹地化解。
“我们总不能去派出所讨饭吃。”程桑榆笑说。
“可以。”
“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
“高中跟人打架,被留在所里,等家长来捞。等到半夜人也没到,没吃晚饭,饿得不行,我问民警能不能给一点吃的,他们给我点了一份外卖。葱油拌面,味道还不错。”非常平淡的语气。
程桑榆愕然去瞧他。
他妆已经卸了,恢复了那样干干净净的模样,总让她想到小时候吃的冰糕,揭开时那层带霜的白雾。
洁净、微凉、清爽。
“顾星燃”固然生动,但现在这个样子,才是他的本质。
“……你跟人打架?”
“嗯。”
“不是很能想象,你看起来是挺乖的一个小孩。”
“……小孩。”郁野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意味。
“你家长为什么不早点去接你。”
“可能有比我重要的事。”
程桑榆皱眉,“能有什么事情,比孩子更重要?”
“不知道。发财的事吧。”
程桑榆发现他有个习惯,不好笑甚至有点沉重的事,他反而会笑着说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程桑榆多少有些自责,“说要请你吃饭,结果快十点了还没吃上。”
“下山随便找一点吃的。”郁野发动车子。
“不行不行,请客的事情,怎么能随便,今天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糊弄过去简念那边也不好交代。”
郁野没作声,握住方向盘,在前方山路拐过一个弯,忽然说:“你会做葱油拌面吗?”
“这个很简单……”
“那就请我吃这个。”
程桑榆发现,在他讲完那段在派出所吃葱油拌面的经历之后,她没法把拒绝的话讲出口。
“到家的话,斯言她们可能已经睡了……”程桑榆沉吟,“我问简念睡没睡吧,去她那里找她借一下厨房……”
郁野平静地打断她:“不用。不想麻烦其他人。心意到了就行。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话里没什么遗憾的意思,也品不出什么欲擒故纵的用意。
他可能真是这么想的。他好像不习惯特别用力地去争取什么,哪怕被爽约,可能稍有不高兴,但也不会过分意难平。
程桑榆又纠结起来。
片刻,她说:“你家有厨房吗?”
郁野蓦地转头看她一眼。
“……有。”
“食材和佐料有吗?”
“需要哪些。”
“油、面、鸡蛋、葱、蒜、盐、酱油、生抽、老抽、蚝油。”程桑榆掰着手指数。
“没有葱蒜。”
“那你导个你家附近的超市。”
郁野迟缓地“嗯”了一声。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样高兴,至少,能继续与她单独相处且吃上一碗她亲手做的面的期待,并没有超过这样的认知:
已知她是具有常识的成年女性,那么她敢深夜去一个异性家里做饭,只有一种可能,她根本没把这个异性当异性。
「虽然我二十岁,小了你十二岁,但我毕竟生理性别为男,你确定吗?」
这句话,在郁野脑子里过了三遍,还是没说出口。
怕把她吓跑。
还因为,他可能是真的饿了,真的有一点馋一口葱油拌面。
下山路还长,安静了一会儿,程桑榆想着得聊点什么。她意识到虽然郁野这个人比较寡言,但和他聊天其实不难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