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
斯言猫着身体,穿过一个一个座位,走到了过道里,朝亮着绿色“出口”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厅外灯火明亮,从顶上垂下巨幅海报。
斯言没有犹豫,沿着楼梯下了二楼,穿过一整个空旷的大厅,走向大门口。
外面是个小广场。
她识别了一下方向,往灯火更明亮的方向迈步。
走了没两步,帽衫外套的帽子,忽被人一把揪住。
斯言悚然回头,又一下愣住:“……郁老师?”
郁野的惊讶程度与她不相上下:“你来看演出?就你一个人吗?”
斯言嘴撇下去,头也低了下去。
片刻,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郁野一惊,急忙蹲了下来,仰头看着她:“怎么了?”
斯言不说话。
郁野也不再追问,就这么陪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斯言抽抽搭搭地说:“我爸……本来要陪我看……他临时跑了……叫了一个陌生人过来陪我……”
郁野神情凝肃,“那你是准备去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下。”
“那边有肯德基,你想过去坐一下吗?我请你吃……薯条?蛋挞?”
“蛋挞。”
“好。”
郁野点头起身,把她脖子上挂着的微单相机接了过来,挂在自己肩膀上,走在前面带路。
边走,边拿出手机飞快给程桑榆发消息。
【YE:斯言被放了鸽子,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我碰到了,现在带她去附近的肯德基。】
发完消息,开了一个实时位置共享。
程桑榆很快回复。
【csy:好。谢谢。麻烦你陪她一会儿。我马上过来接。】
肯德基距离三百多米。
郁野带斯言进去,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蛋挞你想现在吃,还是等下吃?”
“……等下。”
郁野点头。
斯言已经没在哭了,眼睛和鼻尖都是通红。
郁野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放到她面前。
她抽出来一张,擦了眼泪又擤了鼻涕,随后又拿了一张,攥在手里一点一点地撕成碎片。
她耷拉着脑袋,哑声说:“我觉得那个人,不是我爸的朋友,而是女朋友。”
郁野顿了一会儿,问:“我可以开录音吗?”
斯言点点头。
郁野把录音打开了,手机放到一旁,平静地说:“我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妈带我出去吃饭,包厢里还有个人,我妈说是朋友,让我喊叔叔。我也一眼就知道,那是她男朋友。”
斯言抬起头来看他,“……你爸妈也离婚了吗?”
郁野点头,“也都再婚了。”
“那是不是以后,我爸就不会爱我了。”
郁野的声音很冷静:“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真话可能有些残忍。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小孩。即便爱也分程度,0到100%。”
“那我爸……是百分之多少?”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不爱你——不管这个人是谁,父母也好,朋友也好,不要催眠自己去相信这个人爱你。”
“……那我应该相信什么?”
“你的直觉。爱你的人不会舍得让你难过,答应的事,偶尔没做到,事后也会尽力弥补。你没有被感觉到爱,那就是不爱,或者没有那么爱。”
斯言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虽然这个事实有点让人难过,但时间久了,就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斯言猛抽鼻子,“……我爸如果是郁老师这样的人就好了。”
“……”郁野哭笑不得,“我可能,不是很想跟你爸相提并论。”
第22章 “你哭起来很漂亮。”
斯言情绪缓和,郁野同她确认除了生冷辛辣无须格外忌口之后,前去点了几样小食。
刚刚出炉的蛋挞,挞皮酥脆,烤熟的蛋液金黄香甜。
斯言一口气吃完两个,肉眼可见心情变好。
“至少我可以确定,我妈是100%爱我的。”斯言咬着薯条,认真地说,“……不对,应该说,我100%确定,我妈是爱我的。”
郁野笑了笑:“看来这堂课你已经完全掌握。”
斯言举起手。
郁野跟她击了一下掌。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这家肯德基不在闹市区,此刻演出又还没有结束,因此食客寥寥。
郁野坐的位置,能望见门口,凡有人进来,他都会投去一眼。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玻璃门被推开。
郁野抬眼。
女人穿着一件薄款的灰色线衫,头发随意挽了一把,目光急切地四下搜索,神色慌张。
郁野立即举起手,挥了一下。
斯言也转头看去:“妈!”
程桑榆定睛一看,快步走过去,到斯言身旁,手掌按住后脑勺,把她的脑袋抬起来,一边打量一边紧张问道:“宝贝你有没有事?”
斯言摇头,“我刚刚出门就碰到郁老师了,他带我过来吃东西。”
她鼻头泛红,明显是哭过的,但此刻心情似乎还不错。
大约是郁野把她哄好了。
“下次遇到这种事,先给我打电话好不好?你一个小孩子,万一……”
斯言听出程桑榆语有哽咽,忙说:“我下次不会了妈妈,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待一下就给你打电话的。”
程桑榆点头,无声地摩挲她的脑袋。
“妈……”斯言声音低下去,“我以后不想再跟我爸一起出去玩了。”
“听你的。”程桑榆低头,无意识地在她头顶亲了一下,“以后都不跟他玩了。”
坐在对面的郁野,看着她们,没有出声打扰。
原来是可以做到的。
即便又急又慌,也不会上来先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不舒服?!拖到现在好了吧,阑尾穿孔!……忍?我让你忍了吗?一天到晚净给我找事!」
「大半夜的我要你给我买什么生日蛋糕!我工作都还没做完,你让我省点心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她总是很疲惫,很辛苦,很焦虑,像一根被压到极限的弹簧。
他也总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拖油瓶。
所以当她说“小野,对不起,我一个人实在撑不下去了”,他没有任何反对地点了头。
斯言往里挪了挪,给程桑榆让出位置。
程桑榆坐下,往对面看了看,郁野垂着眸,有点恍神的样子。
就在她准备出声的时候,他把头抬了起来。
程桑榆:“……谢谢。”
她已经不好意思再跟他讲什么人情不人情了,几次下来,已经是一笔糊涂烂账。
“没事。”郁野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是来看演出的?”
“嗯……但是也被放了鸽子。”
“你
的这项被动技能是百分百触发吗?”
郁野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
斯言:“郁老师是大鸽子,我是小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