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郁长河来了通电话,表示虽然不打招呼擅自把别人叫来生日宴,是他这个做爸爸的不对,可他这个做儿子的一点面子也不给,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末了表示,什么停卡换锁都是气话。
郁野:“我说了您随意,我不在乎。”
郁长河又被气个半死,撂了电话。
郁野整天气压低得吓人,卓景阳和孔新语如无必要都不敢打扰他,有什么事找他,也格外的轻声细语。
好不容易挨到今天的实习结束,郁野没耽搁,晚饭也没吃,立即开车回到泊月公馆。
可那车位已然空空如也。
郁野走到保安亭去,要求查看一下登记表,今天是否有人登记拜访。
这不是什么机密内容,他报上房号以后,保安替他找了一下,指了指某一行:“这儿。”
登记时间是中午12点半。
简直像是专门挑了一个他绝对不在的时间一样。
他把簿子合上,同保安道声谢,而后拿出手机,给孔新语发了条消息,问程桑榆是不是联系过她。
孔新语很快回复:你怎么知道?桑姐问了一下我今天是什么课。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也没说。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哦。
片刻,孔新语又回了一条:你知道桑姐是要做什么吗?
【YE:不知道。】
第26章 不想看见的人
两场雨后,飞快降温,开始有了几分冬日的肃杀。
工作室从九月搬到新办公室之后,陆陆续续地又招了两三个编剧,都交由程桑榆这个内容总监负责。
这几个月陆续过了几个选题,也都进行了试拍投放。和其他工作室一集定生死的模式不同,简念一视同仁地给每一个本子三集的播出机会,播放成绩好就继续开发,不好就暂时搁置。
这般筛选下来,有两个本子的播放效果都算达标,进入了长期开发的环节,但最长盛不衰的,仍然是程桑榆的那部剧。
日子忙碌、充实又无聊。
上午十点半,刚刚打卡一小时,整个工作室,都还处在低效摸鱼的状态,暖气里混着一阵阵浓郁的咖啡香气。
办公室没有隔出单间,只做了区域分割。
简念、程桑榆、沈既明和小周等几个管理层坐在一块儿。
简念把某条微信消息截图,发送给了程桑榆。
程桑榆说:“我也收到了。”
简念:“什么意思?我俩都混成杰出校友了?”
“群发的吧。”
“真的吗?”
“群里问问?”
“万一不是,没收到的人岂不是很尴尬。”
南城四中八十周年校庆在即,程桑榆和简念当年的班主任尹老师在微信上给她俩发来了邀请函,请她俩回去做一场分享会。
简念问:“你去吗?”
“不知道,你去不去?”
“是不是要捐钱啊?空手去不大好吧。”
“你算是问到我最不擅长的领域了。”程桑榆笑说,“不过在花钱装叉这方面,我倒是认识一个专家。”
“那我们也要去。捞名声的事儿不能让唐录生一个人干了。”
两人闲聊时,沉寂多年的高中群活跃了起来,当年的班长组织起了同学聚会。
程桑榆高一还没分班那年认识的唐录生,后来分了班,她学文,唐录生学理。
这群是分班后文科班的群,至于没分班之前的,早被程桑榆设置了免打扰,又折叠了群聊,就是因为不想看见唐录生在群里偶尔诈尸。
校庆那天天气赏光,格外晴朗。
程桑榆和简念一同返校。
刚毕业那两年还时不时回去,等越走越远,高中在生命尺度上,就不再是什么显眼的锚点了。
进门便有一副巨大的杰出校友展示墙。
简念和程桑榆不约而同停步。
简念一目十行地
扫了一遍,笑说:“没我俩啊,敢情邀请函上‘亲爱的杰出校友’只是句客套。”
没听见程桑榆作声,简念转头去看她,又循着她视线所在的方向望去。
杰出校友墙含金量十足,以毕业年份排序,学界泰斗、科研巨擘、商业精英、电影明星……都是行业内的顶尖人才。
程桑榆正在看一张照片,那是个气度儒雅的中年男人。
“郁长河……”简念下意识把那照片对应的名字念了出来,“……郁野的父亲?”
郁这个姓不多见,简念认识姓这个的人就郁野一个。
程桑榆“嗯”了声,淡淡地说:“走吧。”
简念瞥她。
朝夕相处,简念对程桑榆的一些习惯了如指掌,她越想表现若无其事,就越是面无表情。
她只知道两人肯定闹掰了,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问程桑榆就三缄其口。
这一个月程桑榆表现得像是生命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一样,头像也换成了《不能结婚的男人》里的一帧截图,台词是:接下来50年一个人过还是没问题。
简念以为已经翻篇,现在看或许根本没有。
不然怎么只是看见个相关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
程桑榆和简念被邀请参与的是校友座谈会,由各班班主任,以班级为单位组织。
她俩的这一场在阶梯教室举行,主题是分享新媒体创业的得失经验。
到的时候,班主任尹老师已在门口等候。
尹老师教语文,程桑榆曾是她的语文课代表。
那时候凡有什么作文竞赛,尹老师都会替程桑榆报上,有些获了奖,刊登在报纸或者竞赛方自印的获奖文集里,尹老师拿到以后,就会在上课之前明抑实扬地炫耀一番。
程桑榆偏科,文综学得不怎么好,所以成绩在班里只是中等偏上。
高考发挥不错,够上了本市的一所211,要学日语时,尹老师也没阻拦,说语言能够提供另外一种思考世界的角度,而且,日本文学为世界贡献了川端康成和大江健三郎两位诺奖得主——她毕业的时候石黑一雄还没获奖。
尹老师一直鼓励她不要放弃创作,不管是作为职业还是爱好,因为她是有灵气的,而灵气的火花,只会在创作时持续不断迸发,一旦停止,就会很快熄灭。
程桑榆毕业以后,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尹老师。
因为她不但放弃了创作,还做了家庭主妇。
尹老师笑着迎上来,伸手拍拍程桑榆和简念的手臂:“你俩还是这么形影不离啊。”
简念:“那可不是,我俩墓地都准备买在一起。”
尹老师哈哈大笑,把程桑榆的手臂拉住,从头打量到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含笑,仿佛鼓励,又仿佛安慰。
程桑榆不知道怎么就鼻尖一酸,眼眶泛潮。
尹老师微笑说:“以后多给老师朋友圈点赞。”
“……好。”程桑榆喉头一梗。
分享会进行得很顺利。
高中每个班上都不乏一两个捧场王,一两句灵机一动的搞笑提问,把气氛炒得轻松火热。
提问环节更是踊跃,问题一个接一个,时间被延长了十分钟不止。
尹老师不得不来控场结束提问,分享会不能再延后了,后面还有别的安排。
“等下。”程桑榆忙说。
她留意到后排有个长得非常文静的女生,每一轮提问都把手举了起来,但似乎总是不敢举得太高,以至于每一轮都被忽略。
她伸手,笑着点了点那个女生,“再提最后一个问题吧。”
女生既慌乱又受宠若惊,起身时仿佛把已经组织好的问题忘了个精光,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想问学姐,我很喜欢写东西,但我爸妈都不支持……我想问一下,靠写东西真的会吃不上饭吗?”
因时间有限,程桑榆只能简单回答,她笑说:“我认为创作者,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创作者,拥有创作的能力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一个别人抢不走的工具箱。我毕业以后,做了八年的家庭主妇,在工作经验为零的情况下,正是这个工具箱,让我重新吃上了自己挣来的饭。我相信只要不丢掉这份能力,你会走上比我要广阔得多的道路。”
女生激动地点点头。
铃声又响了一次,分不清楚是上课还是下课,尹老师宣布分享会结束,那个女生从后排跑过来,拉着程桑榆合了一张影。
离开阶梯教室,尹老师带两人去办公室休息。
三人边走边聊。
尹老师笑问程桑榆做的剧叫什么名字。
程桑榆摸摸鼻子:“……调性不高,不是很好意思跟您分享。”
“那有什么。我有个学生是写网文的,好像写的是什么,‘修仙种马文’?我看了一点,实在是看不懂。其实不管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有人爱看就行,《诗经》风雅颂三部,也是地方民歌的风部流传最广呢。”
程桑榆愣了下。
简念笑起来:“我认识一个人,跟桑榆说过和您差不多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您教出来的。”
“哦?也是我们学校的?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定真是我教的呢。”
简念:“他高中哪儿的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爸爸是我们学校的杰出校友。”
这样一说,尹老师更好奇了:“哪个杰出校友?”
“叫郁长河,好像什么五百强企业的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