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桑榆一般会在睡之前刷会儿朋友圈,此刻也就习惯性地点进去。
往下刷了没一会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狗狗头像。
手指一停。
二十分钟前发布的。
非常罕见的九宫格,一眼望去都是夜景。
她点开,逐一查看。
夜里的江岸码头、梧桐树下的路灯、路口的肠粉摊、通宵的咖啡馆……
第九张是今晚聚餐的那家酒楼,从一个很远的角度拍摄,似乎已经打烊,二楼以上的包间灯都没灭了,只有大厅门口透出黯淡的灯火。
程桑榆点击右下方的两个点,点赞和评论的选项被呼了出来。
手指悬空在那个空心的爱心上,犹豫一瞬,还是没有点下去,左滑屏幕退出。
三秒钟。
受不了良心谴责,点回朋友圈,飞快点了一个赞。
把手机锁屏,像撇掉一个手榴-弹一样的往旁边一扔。
她是没救了,三十多岁的人,在这里玩一些幼稚的社交网站心理战。
第二天早上起床,蹲马桶时又将朋友圈打开。
昨晚聚会之后,不少同学发了朋友圈,她点了一堆的赞,新消息基本都是同赞提醒。
因此,出现评论就格外显眼。
【家教|孔新语:请在三秒钟内交出肠粉摊的位置!】
【家教|郁野:清水街路口。出摊随机,看缘分。】
程桑榆看见“清水街路口”五个字,心脏不由自主地突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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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程桑榆准时下班。
停了车,去快递点拿了快递,走到楼栋底下,一个人忽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程桑榆。”
程桑榆想当做没听见,唐录生却一步堵上来。
“下班了?”
程桑榆斜眼睨他。
她知道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懒得主动问他有什
么事。
唐录生笑问:“我能上去坐一会儿吗?”
“你觉得呢?”
离婚时两个人签了一份协议,程桑榆把唐录生未经允许不准踏入她家门变成了白纸黑字的条款,虽然法律效力未知,但唐录生这个人,只是渣,还不算个无赖,不会在这种签了字的事情上耍赖,因为他好面子,不会给程桑榆拿出条款当面打他脸的机会。
唐录生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程桑榆,“给言言买的车厘子。”
程桑榆腾手接过去,转身继续往前走。
唐录生又堵上来,“哎哎,话没说完呢。”
“有屁快放。”
唐录生知道程桑榆不会给他迂回试探的时间,便开门见山:“昨晚我高中同学跟我说,你脱单了?”
程桑榆早就猜到他是为这事来的,能憋上一天,现在才来找她,已经非常稀罕。
“和你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是言言的爸爸,你作为言言的妈妈,突然找男朋友……”
“哦,我们都离婚了我还要替你守寡啊?”
唐录生脸色变得没那么和悦,“所以这事儿是真的?”
“我说了关你屁事。”程桑榆径直往里走。
唐录生把她胳膊一拽,她眼风扫过来,他立马松了手。
程桑榆把东西都抱在一条胳膊里,从包里摸钥匙开门。
唐录生还在追问:“那人是谁?”
“关你屁事。”
“那就是没这个人。我就说呢,你怎么可能找一个比你小……”
程桑榆原本不想搭理,却莫名被这句话勾起了好胜心:“怎么不可能?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唐录生笑了声,十分笃定地说道:“别装了,肯定是你们工作室签约的演员,陪你演戏呢。”
门锁打开了,程桑榆往外拉开,掌住,转头看他,忽说:“四次。”
“……什么四次?”
“你觉得什么四次?”程桑榆走进去,一松手,门自动回弹关上了。
唐录生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你要不要脸。”
程桑榆耸耸肩,“怎么能这么说。你找大学生,我也找大学生。你教得好,我才学得好。”
唐录生抬臂猛地把门搡了一把,“你把门打开。”
“别乱搡啊,上面有监控连接保安室,别怪我没提醒你。”程桑榆尤嫌不够气人,隔着格栅看向唐录生,作出一副十分无辜的表情,“你会替我瞒着的吧?不然言言知道了,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唐录生气得胸廓起伏,“你想得美!”
程桑榆不再理他,转身上楼。
唐录生:“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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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
程斯言在手术之后,循序渐进地恢复了运动强度,这个月终于被批准做一些稍有难度的滑板动作。
江滩公园人多,每次打车总要等上好一阵。
冬天运动出汗,再一吹风极易感冒,因此只要不是拍摄期间的硬性加班,程桑榆都会比平常提前半小时离开,开去江滩公园接斯言和康蕙兰回家。
停了车,拿上后座的大衣披上,一边低头回复群里的消息,一边不时抬头看路,步行穿过公园,到中心的运动区去找人。
一条工作指示的消息编辑完毕,点击发送。
程桑榆抬眼一瞥,蓦地刹住脚步。
前方不远处的长条椅那儿,站了个穿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手里牵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斯言正和它玩得起劲。
他身高与长相俱是出众,想不把他一眼认出来都难。
接斯言好多次了,都没碰到过,也没听斯言提起过他同阿加莎来过这里,她以为他是有意地避开了江滩公园。
因此骤然碰见,全无准备。
程桑榆打起精神。
这时,郁野倏地转头。
四目相接。
郁野没把视线移开,就这样注视着她。
很疏淡的眼神,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意味。
程桑榆只能在他的目光里走过去,快到跟前时,露出不大自然的微笑:“出来遛狗啊。”
“嗯。”郁野终于敛住目光。
程桑榆走到斯言身旁,搭住她的肩膀,低头笑问:“是准备现在回去,还是再玩一会儿?”
“再玩一会儿吧妈妈。”斯言说,“我刚刚在问郁老师,寒假有没有空给我补课呢。”
静了两秒。
程桑榆笑了下,“……宝贝你这学期进步很大,你觉得补课还需要继续吗?”
斯言不说话了,转头把头抬起来去看她的表情。
程桑榆知道她又在习惯性揣摩大人的意思,忙说:“如果你觉得提前学了下学期的内容更从容一点,我当然无条件支持。”
郁野这时候出声了:“斯言八月份出生……”
程桑榆转头看去。
他淡淡地继续:“同一届里,是年龄最小的一批,认知能力没有其他年龄更大的同学发育完善,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消化同样的知识。”
通常情况下,相较于成年人,小孩子年龄差异造成的认知差异会更明显。
斯言嘴巴张成“O”字型:“所以我不是笨,是比较小!”
郁野笑了下,“你很聪明。”
斯言又回头,仰脸热切地看着程桑榆,表情仿佛在问,可以吗?
程桑榆看向郁野,平静地问:“你们一般几号考试结束?”
“十号左右。”
斯言:“那好像放假时间是差不多的也!”
程桑榆无意识地摩挲斯言的马尾辫,“你寒假要实习吗?”
郁野:“不用。”
“那改到上午九点半开始可以吗?下午暖和,斯言可以户外活动。晚上……往返天气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