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过年之前已经没机会见程桑榆最后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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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桑榆加班到晚上十点,总算收工。
大部分紧急的工作都完成了,剩余没做完的也暂时冻结,等年后继续。
到家斯言还没睡,正跟康蕙兰一块儿收拾行李箱。
他们老一辈的都有个习惯,总会带上一大堆“以防万一”的东西,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程桑榆看见客厅里立着两口28寸的大箱子,已经想吸氧了。
“一周的换洗衣服加一套长袖,泳装、墨镜、遮阳帽、防晒霜,常用药……除了这些,剩下的全部拿出来。”
康蕙兰:“就带这么点,万一……”
“我额外批准您可以多带两块红披肩。”
康蕙兰哈哈大笑。
箱子放倒,程桑榆监督康蕙兰往外掏东西,看见她从夹层里掏出了两罐老干妈,简直无言以对。
康蕙兰:“我怕吃不惯嘛。”
“实在吃不惯也有中国超市,万一你半夜想吃老坛酸菜面,我也一定想办法给您变出来好吧。”
康蕙兰就不说什
么了。
最后,行李精简到两个20寸登机箱,一个大容量背包,全部搞定。
程桑榆洗漱之后,去床上躺下,最后一次确认手机上的机票、酒店、电子入境卡等信息。
微信消息这一刻发了过来。
【郁野:睡了吗?】
【csy:准备睡了。】
【郁野:旅行顺利。】
【csy:谢谢。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郁野:新年那天就没有祝福了是吗?】
【郁野:那很难快乐。姐姐。】
……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
过了一会儿,程桑榆才回复。
【csy:休息了。晚安。】
【郁野:晚安。】
就在她准备切出去的时候,一张夜景图发了过来。
是从泊月公馆的露台上,看出去的江岸灯火。
只有这张图,没别的内容。
好像无需她回复,只需要她知道就行:
我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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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蕙兰女士这样的高精力社交牛人,非常适合旅游,不管什么环境,把她放进去半天她就能如鱼得水。
斯言英语流畅,康蕙兰又懂得随机应变,她俩试着出去玩了半天,发现没有程桑榆这个动不动喊累的拖油瓶,根本毫无影响,于是就心安理得地把她撇下了。
程桑榆乐得在酒店泳池边一躺一下午。
程桑榆提前在酒店最好的餐厅定了位,斯言和康蕙兰白天玩够之后,回房间洗了澡,换上鲜亮的新衣服,便去往餐厅吃年夜饭。
餐厅里不止她们一个中国家庭,没一会儿康蕙兰就跟人家混熟了,两桌互相推杯换盏,把原本稍显冷清的年夜饭,变得热闹非凡。
吃完饭,九点钟左右回到房间。
程桑榆订的是一个大套间,一家人住在一起热闹一些。
原本这趟旅行,康蕙兰是不同意的,嫌贵。
程桑榆给她算了一笔账,出门旅游过年的开销,比起回老家那一堆绝无可能再收得回来的人情开支,其实贵不了多少,还能省下一堆的麻烦。
酒店里电视打开,播放节目,三人或坐或躺,各自玩手机。
程桑榆是管理层,少不了要在工作群里发发红包,维系故旧亲朋、合作伙伴的关系。
一晚上没消停。
零点前后,拜年消息更是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打地鼠一样层出不穷。
直到过了零点三十分,才大体处理完毕。
程桑榆划拉了一下对话列表,再三确认有无遗漏。
最后发现,某个人根本没给她发消息。
按照他现在的作风,多少有点反常了。
她主动发了条祝福。
【csy:新年快乐。】
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回复。
程桑榆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又一个人病趴下了无人照料,但转念一想应当不会,过年怎么样都会跟家人在一起,他只是跟家人不亲睦,并不是断绝关系。
大约单纯在忙。
这时康蕙兰浴室走了出来,催促程桑榆赶紧去洗澡。
程桑榆放下手机起身,趴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斯言忽然喊道:“妈,郁老师给我发了红包,我收不收呀?”
另外一边,康蕙兰拿起手机看了一下,也说:“唷,小郁也给我发了。”
程桑榆赶紧解锁自己的手机。
她这里还是她发的那条“新年快乐”。
……什么意思?专门针对她是吗?
“发了就收吧。”程桑榆说。
丢下手机去洗澡,再不理会。
那条新年祝福迟迟没下文,程桑榆也懒得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隔空得罪了他。
洗完澡回床上躺下,房间熄了灯,康蕙兰和斯言陆续睡着,到一点半,程桑榆最后一次查看和郁野的对话框,仍是没有回复。
锁定手机,准备睡觉。
屏幕就在这时亮了起来,通知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隐约预感叫她心脏微悬,点开一看,果然是郁野发来的。
【郁野:如果我做了什么没有边界感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csy:?】
他没回复,直接丢过来一个实时位置共享。
点进去一看,狗狗的头像,几乎与她的头像重叠。
就在这酒店里。
程桑榆心脏狂跳。
下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
不用点击放大,也能一眼看出来是酒店大堂。
【郁野:你的祝福,我想当面跟你说。】
程桑榆握着手机,几次深呼吸,还是没法让心跳平复下来。
她动作轻缓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去客厅。
卧房与客厅之间有隔断,房间里铺着厚实的地毯,一点翻找衣服的动静,不会惊扰到正在休息的人。
程桑榆换好衣服,拿上房卡和钥匙,飞快下楼。
将出电梯时,她深深呼吸数次,稍平静了些,才朝大堂走去。
这里与国内无时差,将近凌晨两点的大堂里,灯火辉煌,却寂无人声,只有音响里二十四小时播放轻缓音乐。
她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
手臂撑在扶手上,坐得稍显懒散,穿着件岩黑色的宽松短袖衬衫,和几乎同色的短裤,渔夫帽压得很低,手机淡白的背光照在脸上,没什么表情,格外显得眉目疏冷。
程桑榆还未出声,他似有所觉,忽然把头抬了起来。
目光一定。
冰雪一样的冷淡消散,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程桑榆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脚底灌铅,难以迈步,
郁野坐在那儿等了等,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手机锁定丢进短裤口袋里,而后站起身,抓住一旁银色行李箱的扶手,朝她走过来。
停在她面前,低头,注视了她一会儿,才郑重地说:“新年快乐。”
有微微的热气拂面而来,大约他刚到不久,都还没坐得凉快下来。
程桑榆一时哑然。
她在心里算,他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郁野好像能读心,“吃过年夜饭就过来了。抱歉,没跟你说……”
“……随便乱跑,你父母不管吗。”
“他们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