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野拿了一瓶纯净水,拧开了递给她。
她喝去小半,递给郁野。
脑袋挨着手臂,枕在扶手上,把眼睛抬起来,看向他:“你喝酒没?”
“没有。”
“那麻烦你去帮我跟简念打声招呼,然后开车送我回去,可以吗?”
“好。”
郁野朝门边走去,程桑榆说:“房卡你拿走,我等下懒得起来给你开门。”
“可是没灯……”
“没关系。”
“好。”
郁野正要取卡,程桑榆勾了一下手指。
他立即乖乖地折返回来。
程桑榆发现了好玩的,伸手,拍了一下身旁的沙发,“坐下。”
他依言坐下。
“……你是狗狗吗,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郁野挑眉,“你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是。”
他最懂得,一秒钟叫她心花怒放。
程桑榆笑着再把手指勾了勾,他低下头来。
她快速地亲他一下,“去吧,不要让我等太久。”
郁野出去之后,程桑榆头枕沙发扶手,平躺下来。
酒精制造的眩晕几如浮力,又把她往上托,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泡在烈阳下的泳池里。
但过了好一会儿,人都没回来。
程桑榆不知道郁野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比如被简念留在那儿,非要让他喝几杯不可——这种可能性很小。
她想打个电话,但手机在手包里,手包在茶几上。
她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挣扎着坐起身。
却听“滴”的一声,厚重门扇被推开了。
她正要出声,被来人抢断:“桑你快过来!郁野跟唐录生打起来了!”
程桑榆惊得一秒清醒,确认自己耳朵没出问题,立马起身穿鞋,飞快朝门口走去。
“唐录生怎么在这儿?”
“不知道。”
简念走在前,程桑榆跟在她身后,两人脚步生风,虽忙不乱。
“打得很凶吗?”
“倒还好,已经被沈既明拉开了。”
穿过走廊,到了临近会场的地方,那儿有间茶室,门口站着小周,不远处会场门口,还有人在探头往这边望。
简念解释:“被太多人围观不好,就把他俩关茶室里去了。”
“……”可以,非常行之有效的做法。
小周上前迎了一步,“桑姐……”
“没事。”程桑榆抓住门把手,“交给我吧。”
门打开,里头的人齐齐望过来。
茶室被长桌一分为二,郁野抱臂站在最里面的窗边,面色沉冷,眉头紧拧。
长桌这边的圈椅上,坐着唐录生,一侧脸颊红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旁边站着沈既明,手臂虚张,仿佛唐录生一旦行动,就要把他按坐回去。
程桑榆进来的瞬间,唐录生立马一脚踹向桌子,“程桑榆,你他妈要不要脸?”
程桑榆没搭理他,只看向简念,问:“他们谁先动的手?”
简念尴尬:“郁野。”
“……”程桑榆一下失去了三分立场,但仍旧没理唐录生,越过长桌,径直往窗边走去。
到了郁野跟前,才发现他嘴角旁有一道血痕,像是一拳冲脸留下来的。
程桑榆仰面看他,伸手要去碰,他把头偏了一下,似有淡淡的难堪。
程桑榆便将手收回,轻声问:“动手前唐录生说什么了吗?”
郁野不看她,淡淡地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如此,程桑榆也能猜到,大抵是对她或者他们侮辱性质一类的言辞。
程桑榆抱住手臂,看向唐录生:“你想怎么解决?报警?”
“报警?”唐录生冷笑,“你跟你女儿的家教跑来开房,报警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替我丢脸?”程桑榆丝毫不怯,“天底下哪条法律也管不到我跟我男朋友开房吧?”
郁野蓦地把脸抬了起来,惊讶地看向程桑榆。
“男朋友?”唐录生骂了句脏话,他把上回程桑榆说的那人对上号了,更是恼羞成怒,“找个小十几岁的男朋友,程桑榆你可真牛逼,你还得意上了是吧?”
“我是挺得意的。我能找到说明我魅力大,你女朋友把你踹了,你也不至于迁怒旁人吧?”
“那他妈是我踹了她!”
程桑榆才懒得跟他掰扯细节,“你既然不想报警,那我们私了?”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微信解除拉黑,给唐录生转了三千块,再度把他拉黑,“三千块,你开点药绰绰有余,剩下的钱去精神科挂个号查查脑子。”
唐录生霍地站起身。
沈既明立马去按他肩膀,把他往回拦。
郁野也在一瞬间往前挪了一步,把程桑榆护到身后。
程桑榆轻声说“没事”,郁野回头看了她一眼。打女人这种事,唐录生还干不出来。
唐录生语气更冲:“程桑榆,等你妈你邻居知道这事儿,看你还得不得意得起来!”
“小孩儿吵架才找父母,你今年几岁?随便你讲,怂一秒就算我输好吧。”
“……你真是连斯言的脸面都不顾忌了是吧?她妈给她找的家教实际是她的姘头,你看她那些同学家长怎么评价你!”
程桑榆一下咬住唇。
论下作程度她肯定比不过唐录生,因为她有软肋。
“行了吧,别上纲上线了老唐,你出轨那会儿,怎么没想到会影响斯言?”出声的是简念。
“我没出轨!”
“我跟桑晚半小时到你不就出了吗?是桑说的提前行动,给你和那女的留个体面。一条遮羞布,你还当个尚方宝剑用上了。”
唐录生面色铁青。
“行了行了事情就到这儿。”简念开始息事宁人,给唐录生戴高帽,“老唐你也不是坏人,你也有心要做个好爸爸,我相信你为斯言考虑,不会把这事儿抖到她面前去的,是吧?”
唐录生哼了一声,“我看程桑榆根本没资格抚养斯言,我会考虑上法庭重新裁定抚养权归属问题!”
“上法庭斯言也得去,你跟桑对峙起来,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儿,斯言可都会知道。你确定要打啊?”
“面子问题”永远是对付唐录生的不二法门。
简念有时候也会跟程桑榆感叹,读书那会儿的唐录生真不这样,虽然彼时好面子的特征就初见端倪,但在一个十几岁学生身上,只会表现出“够哥们儿”、“讲义气”等尚算正面的特征。
这些优点,到他大学毕业为止,都还算维持得很好,不然程桑榆也不会毕业就跟他领证。那时候是真觉得能跟他一辈子。
是进入社会之后,开始发生变化。
他原生家庭不算差,但确实无法提供上流阶层的人生体验,他最开始做业务员,一个小小主管就能对他吆五喝六;甲方又都是有钱人,各个手眼通天权势压人。这种情况,自然就滋生了未来有一天也能权势压人的欲望。之后辞职,自己做生意,从小老板到大老板,欲望没被满足,反而越发膨胀,因为人上永远有人。
到今天,完全被钱权欲望异化,变得庸俗势利、面目可憎。
有时候与其说是唏嘘校园爱情童话的幻灭,不如说是在唏嘘,那个听说同学家里有困难,第一个带头组织捐款的唐录生,已经彻底死了。
唐录生一把搡开沈既明,憎恶地瞟了程桑榆一眼,拂袖而去。
静了一会儿,简念有些尴尬地问:“你们……什么打算?”
“我想先回去休息。”程桑榆向着郁野所在的方向,稍偏了一下脑袋,“处理一下。”
“行。”
程桑榆转头,看向郁野:“我回房间去拿下东西,顺便跟同事打声招呼,你等我一下好吗?”
“嗯。”
像是为了给这约定增加一些分量,程桑榆把手包和手机都塞到他的手里,“帮我拿着,马上过来。”
“好。”
程桑榆跟着简念和沈既明离开了茶室,反手把门掩上。
沈既明顿步,“我回会场了?”
作为这件事完全的局外人,他相对更加尴尬。
程桑榆点点头,诚恳说道:“谢谢你沈老师。”
“不客气。”
等沈既明走远,程桑榆才问简念:“他俩因为什么打起来你听见了吗?”
“前因后果没赶上,就听见了郁野动手前,唐录生说的那句。”
“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