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抬手,隔着笔挺的西装布料,指尖若有似无地扣了一下他的膝盖。
她的余光从齐老爷子身上扫过,嗓音温柔地问:“齐衍礼,你知不知道爷爷等的人是谁呀?”
齐衍礼低垂着眼睫,忽然捉住那只在自己膝上不安分游走的手。
修
长的手指展开,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嵌入她指间,最终紧紧扣住,将那只作乱的手锁在掌心。
“不知道,爷爷没有和我说。”
停顿几秒,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之意。
“但我好像猜出来了。”
当齐老爷子提到“还有人没到”,却又不肯透露具体是谁时,齐衍礼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猜测。
但他不愿深想,更不愿面对自己想出来的答案。
“是谁呀?”纪知鸢那双明亮的眼眸忽闪着,仿佛闪烁着星光,一见便心生悸动。
齐衍礼欲言又止,嘴唇微微颤动后终是紧抿成线,仿佛喉间哽着什么难以吐露的话语。
“是……”
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响,雕花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对衣着考究的夫妇相携而入,阳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剪影。
刺目的光线让纪知鸢下意识眯起眼睛。
待视线重新聚焦时,她的目光便牢牢钉在了这对不速之客身上。
夫妻俩十分亲密。
男人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始终落在妻子身上,像是时刻关注着她的情绪变化。
女人温顺地依偎在他身侧,一双桃花眼清透如水,眼尾微微上挑,流转间透出几分不自知的娇媚。‘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非常好地诠释。
越是打量,纪知鸢越是觉得他们的面容莫名带着几分熟悉感,可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们。
这种微妙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正思索时,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力道,将她从思绪中拽回。她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男人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纪知鸢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随之一滞。
她好像……知道了。
男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女人面部线条流畅,桃花眼更是五官的点睛之笔。
而将这两张面孔在眼前重叠时,正好出现了齐衍礼的面容。
他们是齐老爷子的儿子儿媳?
是与齐衍礼血脉相连,却鲜少提及的父母?
察觉到齐衍礼的异常,纪知鸢指尖微微收拢,抬眸递给他一个安抚般的浅笑,那眼神仿佛在说:“没关系,我在你身边。”
下一秒,纪知鸢的猜想得到证实。
“齐辉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尾音微微上扬,声音里透着明显的错愕。
不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思念,倒像是看见不该出现的人突然造访,带着几分猝不及防的诧异。
还未等来人开口,齐老爷子便冷哼一声,苍老的声音里压着怒意。
他掀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多年未归的儿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的人是谁?!”
齐辉抬手抚摸了一下后脑勺,稍稍偏过头去,眼底漾开一片温柔。
“阿云她好久没有回国了,想回国看看,我们就回来了。”
“原本也没打算来齐家,要不是妈收到了我们回国的消息,一直在催……”
齐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逐渐阴沉如铁,嘴唇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仿佛在竭力压制胸中翻涌的怒火。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梁如云不回来,你妈不催,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不踏进这个家门?”
齐辉神色平静地颔首,目光坚定:“父亲,我向您许下的承诺,绝不会食言。”
“不孝子!我齐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孽障!”齐老爷子怒不可遏,一掌拍在红木餐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他随手抓起青花瓷茶盏,朝餐桌对面狠狠掷去。
齐辉不仅没有闪躲,反而上前一步,将梁如云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动作太过娴熟,仿佛是上演过千百次的场景。
齐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紧揪着胸口的衣料,整个人瘫在椅子里大口喘息。
“好了好了。这大好日子的,老头子,你就少说两句吧。”
齐老太太眉头深锁,颤颤巍巍地站到齐老头子后背,一边说,一边帮他顺气。
她实在不想再看见父子俩针锋相对的场面。
这一切的祸根,都源于齐辉那份近乎偏执的痴情。
齐老太太心里明白,这事怨不得梁如云。可每当看见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她就忍不住要拉下脸色——就是这张脸,勾走了她儿子三魂七魄。
哪怕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要追随在梁如云身后。
安抚完被气到的齐老爷子,齐老太太转而招呼着两人入座,“先坐下吧,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吃餐饭。”
“吃吧吃吧。”齐老爷子释然地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筷子夹菜。
餐桌上的气氛这才松了几分,众人见他动了筷,才纷纷跟着拿起碗筷,规矩地开始用餐。
关于齐辉和梁如云的事,在座的齐家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敢贸然插嘴。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平白招来老爷子的怒火,被骂得狗血淋头。
更遑论身为当事人的齐衍礼。
他始终静默地端坐着,神色未起一丝波澜,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
而事实正好相反。
齐衍礼的存在是齐老爷子与齐辉在谈判桌上相互妥协的筹码。
第63章 “你抱这么紧,……
家宴结束,齐衍礼始终保持着一副冰冷的表情。
席间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都未能融化他眉宇间的寒意,仿佛与周遭的热闹隔绝在两个世界。
而纪知鸢心不在此,面对满桌精致非凡的佳肴,她也只是机械地动着筷子,舌尖尝不出半分滋味。
结束后,齐老太太还想拉着纪知鸢继续聊天,让他们在老在留宿,但被纪知鸢婉言拒绝。
“奶奶,衍礼昨天没有睡好,状态不佳,我们就先回去了。”
齐衍礼低着脑袋,跟在纪知鸢身侧,任由她牵住自己的手。
自齐辉夫妇出现后,他便再没开过口,连存在感都变得稀薄,像是刻意让自己隐形。
齐老太太瞥了眼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孙子,摇了摇头,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也好,先回家缓和一下心情。”
而后转向纪知鸢,声音放轻了几分,“知鸢,你今晚好好陪陪他。”
夜色沉沉。
回香山樾的路上,寒风凛冽,卷着枯叶在脚边打转。光秃的枝丫在风中簌簌发抖,沙沙声时远时近,在耳畔回荡。
长街空荡,偶有路灯投下惨白的光,照出几片飘零的落叶。两旁的建筑沉默伫立,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双眼睛,冷冷注视着独行的身影。
车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司机专注地操纵方向盘,后座上的两人并肩而坐,十指始终紧扣,无声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纪知鸢偏过头,望向窗外。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吞噬了所有风景,玻璃上只映出她模糊的轮廓。
她轻轻咬住下唇,欲言又止,无数疑问在心底翻涌,像无数颗雪球纷纷滚下。
可她终究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守着这份沉默,留给齐衍礼一个完整的思考空间。
灯火阑珊的城市在窗外飞逝,纪知鸢怔怔地望着,视线穿透了斑斓的光影,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心里去。
“到家了。”
低哑的嗓音响起,几乎融进夜色。
齐衍礼说得很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若不是四周安静得能听见呼吸,或许会让人错过这句话。
纪知鸢低低应了句,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应该没事了吧?
她无法确定。
他的情绪藏得太深,像一潭不见底的静水,窥探不出半点儿波澜。
纪知鸢指尖蜷了蜷,放缓声线,“齐衍礼,你……”
“回家再说。”齐衍礼干脆地打断,掌心裹住她的手,推开了玄关的门。
纪知鸢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弯腰脱下高跟鞋,脚尖还没踩进柔软的拖鞋里,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
从背后紧紧箍住。
男人的双臂像锁链般缠上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却又透着一股不安的脆弱。
她轻拍着齐衍礼的手臂,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想转身看他,却被他固执地按回原位。
“别转过来。”
“我就想这样抱着你。”
他的声音闷在她肩窝里,隐约带着浓浓的鼻音。
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颈侧,纪知鸢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肌肤泛起细微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