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拿着一踏病历本出现在门口,瞟了一眼病房里的人,又对照了下病历本上的人名,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请问819号病房的纪明荣先生在这里吗?”
私立医院里负责VIP楼层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803号病房和819号病房的病人的身份不容小觑,并且关系十分亲近,时常串门。
只要其中一间病房空着便默认要去另一间病房找人。
纪老爷子沉迷棋局,下得正欢,自动屏蔽周身噪音。
见状,纪知鸢攥着纪老爷子的手腕举起,“在这里。”
“纪老先生,您该去检查身体了。”
“老齐,看来还是我的棋技更胜一筹啊。”纪老爷子一手握着黑棋的‘帅’,发出爽朗的笑声,“诶,知鸢,你举着我的手做什么?”
纪知鸢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护士的话:“爷爷,等会儿再来下棋,您该去检查身体了。”
“好好。”纪老爷子放下棋子,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语气盛满喜悦地朝对面人道别,“老齐,我先走了,改日再战。”
齐老爷子目光深沉,手指摸了摸下巴,复盘自己上一刻的惜败。
“去吧。”
“知鸢,你来陪爷爷玩一盘棋。”
扶着纪老爷子走到病房门口的纪知鸢陡然被人叫停脚步。
她回头,正欲开口,另一道声音先插进来。
“不行。”
纪老爷子像护小鸡仔似的把纪知鸢护在自己身后,紧张地开口。
随即指使坐在垃圾桶前的沙发上的人。
“我孙女要陪我去做检查。”
“衍礼,你去陪你爷爷下棋。”
听见自己的名字,正在专心削苹果的齐衍礼抬头。
“爷爷,你们重女轻男的观念太重了,等别人走了才想起我这个孙子。”他佯装不满地走到齐老爷子对面坐下。
“臭小子,还敢教训起你爷爷我来了。”
“等着吧,等着爷爷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
纪老爷子心脏不好,是多年操劳过度留下的后遗症。
前些年,第一次发病把大伙儿吓得不轻,就连远嫁澳洲的姑姑都连夜赶回来探望。
好在抢救及时,硬生生地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但心脏也因此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当时,医生再三嘱咐他卧床静养,按时服药,保持轻松良好的心情。
“爷爷,您是不是没听医生的话,又开始操心公司的事情了?”纪知鸢眼底带着几分无奈。
本以为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不曾想纪老爷子又突然犯了病。
虽说没严重到第一次那种需要开刀做手术的程度,但也被医生扣留在医院观察了好些时日。
闻言,纪老爷子心虚地转过头,生硬地撇开话题。
“如果不是我生病,我们哪儿能和齐家攀上亲家关系。”
停顿几秒,察觉到话中的歧义,他又补充了几句。
“爷爷没有其他意思,不是想借用你的婚姻和齐家的权势为纪家的发展谋利。”
“对你个人而言,齐衍礼是京市单身的年轻人中最适合为人丈夫的。”
“话虽如此,如若在齐家受了欺负,你一定记住,不要独自承受,纪家永远在你身后,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齐、纪两位爷爷在医院相识。
而齐衍礼和纪知鸢的婚姻又由两位爷爷促成。
“不让您操心公司的事情,您又开始操心起我的事情了。”纪知鸢宽慰道,“爷爷,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好不好,我想让您陪我更久一些。”
在护士的带领下,纪知鸢搀着纪老爷子走进检查室。
与此同时,803号病房外。
脚步声由远及近,病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齐爷爷,您在房里吗?”
第15章 “老公。”……
十几分钟前,纪知鸢扶着自家爷爷离开,病房里开始新一轮的棋局对弈。
齐老爷子的食指和中指间捻着一枚黑棋。
思考几瞬,棋子落入棋盘。
“你二叔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是否比之前安分了些?”
齐衍礼没有立刻开口回答,注意力完全聚集在面前的棋局上。
他操纵红方棋子,悄无声息地侵入敌方阵营。
“呵,安分。”
“把一个对金钱和权力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发配’到国外,他便能改过自新,安分守己的生活了吗?”
“爷爷,您心里还是无法割舍与他亲子之情。”
当年齐老爷子病重,陷入昏迷状态。
齐衍礼远在美国求学,消息被有心人封锁,他无从得知家中动荡。
齐老爷子怨恨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成不了大器,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个被权势迷惑了理智。
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隔辈长孙身上。
在齐老爷子之后,继承掌控齐家大权的人是齐衍礼。
这是齐家上下默认的事实。
可偏偏有人经受不住金钱权力的诱惑,暗地谋划了一场专门针对齐衍礼的大局。
“欸,我也不是想要为他求情。”
“那时是你自己命硬,从阎王爷手里捡回来一条命。”
“你看着处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都是他应遭的报应。”
齐老爷子颓废地放下手中黑棋,与前一刻的心境截然不同。
愁容满面,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爷爷,我不想让纪知鸢知道这段往事,您也别再她面前提及。”
他不想让这些卑劣的、肮脏的往事玷污她的耳朵。
她只需要享受世界上幸福美好的事物。
“我有分寸。”说完,齐老爷子盯着坐在对面的人,欲言又止,“我答应了你提出来的条件,同时你也要做到我对你的要求。”
空气流动速度似乎慢下不少,病房内安静片刻。
“我不是他,也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我不会在爱情当中迷失自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喃喃低语仿若是对自己的告诫。
齐家出了一个情种,齐老爷子担忧了一辈子。
齐衍礼的父亲齐辉,为了一个对他没有半分爱意,耗费大半辈子追逐艺术的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也放弃了继承齐家的机会。
齐老爷子不愿再看见齐家人困于儿女情长。
暗中帮助齐衍礼和纪知鸢结婚,是齐老爷子最大的让步。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是不是老纪做完检查回来了?”齐老爷子招齐衍礼去开门,“臭小子,开门去。”
齐衍礼起身朝门口走去,左脚刚迈出半步,门缝处传来一道女声。
“齐爷爷,您在房里吗?”
齐衍礼可以肯定,站在门口的人不是纪知鸢。
他顿时失了兴致,收回伸出的左脚,重新坐回原位。
“都站起来了,还不去把门打开。”齐老爷子出声呵斥,却没有真的生气。
齐衍礼懒懒地回了一句,“不去,门外的人不是纪爷爷和阿鸢。”
“不是他们,你就不能开门了吗?”
齐衍礼点头,一本正经地开口:“您小时候教育过我,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齐老爷子的脸色骤然黑了一度,吹胡子瞪眼地道:“你现在不是只有几岁的孩童。”
“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对陌生人心生警惕。”齐衍礼不为所动。
听罢,齐老爷子不再理会眼前人,继而朝门口喊道:“直接推门进来——”
“齐爷爷近来身体可好?”
“原本我爸爸妈妈也要和我一起过来探望您,但他们临时有事,只能派我作为家中代表来了。”
女人穿着修身利落的长款风衣,齐肩短发干练,发尾微微卷起,柔和了自身的凌厉气质。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美的果篮,与床边柜子上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商标都贴在同一位置。
视线环顾四周,她瞧见坐在床边的男人,惊喜地开口:“衍礼,你也在呀。好久没有见到你这位大忙人了。”
“都是身体的老毛病了,治也治不好,死也死不成,还让你们留心惦记着,特意抽空来探病,我心里真过意不去。”齐老爷子饱经沧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愁虑,还有对人生的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