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大楼。
是齐、纪两家爷爷所在的私立医院。
纪知鸢来探病的次数不少,可依旧无法参透这座‘巨大迷宫’里面的弯弯绕绕。
相似的布局,相同的房间,再一次暴露了她的路痴属性。
两人乘坐电梯,一路上到八楼。
纪知鸢边走边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前后不过半天时间,齐衍礼竟然直接住进了医院?
而齐衍礼住进医院后,她才得知这一消息,还是被齐湛面对面地通知。
越想,纪知鸢越觉得疑点重重。
”
嫂子,到了,这一间病房。”
没有留出让她仔细思考的机会,为她带路齐湛已经停在前方病房门口。
纪知鸢加快速度走向前,因而错过了门旁的熟悉病房号。
门牌以明艳的橘红为底色,号码散发出刺眼的白炽光。
一目了然。
病房内的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时间点有人进来,更没预料到会有人不敲门,大刀阔斧地闯进来。
四道视线齐齐朝门口探去,困惑的表情中含着几分不满。
站在门口的人也怔住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两行人面面相觑几分钟,纪知鸢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率先反应过来,后退几步,歪头瞟向墙上的门牌。
803号。
是齐老爷子的房间。
齐老爷子翘着腿躺在床上,嘴里哼着小曲,悠闲地盯着电视屏幕。
手旁矮柜上放着一碟摆盘削切细致的水果,并且贴心地配上了质感复古的叉子。
水果刀上的水渍还未擦拭干净,暖黄灯光透过莹亮的水珠,映出大理石清晰细腻的纹路。
除了水果刀外,大理石桌面还有一台轻薄简约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双指节匀称修长,脉络清晰分明的双手。
如果能忽略嵌入手背血管中的那根又细又长的针,那么这双手真能称得上是一件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齐衍礼坐在大理石茶几旁的圆凳上。
圆凳没有靠背,他的背脊也不曾出现半分弯曲,一如既往地直挺。
“你的身体,”纪知鸢停顿一瞬,在心间措辞,犹豫地开口询问,“没事……吗?”
“没事了。”齐衍礼眼神逃避,不再与纪知鸢对视,“身体上的一点小毛病而已。”
他转头,视线轻飘飘地从齐湛身上扫过,落下两个字,“多嘴。”
明明声线、语气都与平常没区别,可偏偏让齐湛产生了一种凛冬将至的幻觉,牙齿不由地上下打颤。
“小毛病?”
“小毛病能严重到需要住院?”
齐衍礼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眼下青色更盛,状态看上去分外可怜,压根不像没事人。
至少是同床共枕过一段时间的人,纪知鸢还是心生不忍,关切地问了一句。
被人蒙骗、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愤怒骤然消失殆尽。
齐衍礼瞥向齐湛的视线淬了一层冰,似乎在责怪他胡乱夸大事实。
“真的只是一点小毛病。” 他好声好气地对纪知鸢解释,接着问。“谁说我要住院?”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指向齐湛。
“他。”
迎上众人宛若利刃,即将把他千刀万剐的眼神,齐湛抬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动作。
好吧,他承认自己话语之间确实有些夸大的成分存在。
“我只说我哥出事了,人在医院。”顿了几秒,他硬着头皮往下说,“我又没说他住院了。”
齐湛虽然心虚,但他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
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吐槽:难怪你能单身二十八年,都不知道用苦肉计留住老婆。
“哎呦。”
一道历经岁月沧桑的声音适时插入,吸引在场几人注意。
躺在病床上看够热闹的齐老爷子按下床边按钮,床头缓缓上升,语气调侃道:“是谁嘴上说‘没事’、‘小毛病’,实际直接在办公室里疼到昏迷。”
齐老爷子没有指名道姓,却胜似将一串身份证号码展现在众人眼前。
‘齐衍礼’三个大字加黑加粗般的地飘过纪知鸢脑海。
她沉默不语,表情只在听见‘在办公室里疼到昏迷’时产生几分波动。
齐衍礼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一边挂水,一边坐在茶几旁雷打不动地办公。
听起来很严重,看上去与平常并无二样。
他无奈轻笑,“爷爷,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齐老爷子扫了一眼自己那在感情方面不争气的孙子,冷哼一声,“是不是我夸大其词,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听了半天,纪知鸢一头雾水,摸不准眼下情况,只能向人求助。
“李彦,你说。”
在墙角当了将近二十分钟空气人的李彦陡然被纪知鸢点名。
刚到医院时,他第一时间向齐老爷子复述了当时情况。
有了经验,第二次应该很好开口,眼下却不知从何说起。
确切来说,关于齐衍礼的身体情况,他不确定哪部分可以说,哪部分不能说。
李彦又向齐衍礼投去求助的目光。
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应允和提示。
整理了一下语言,李彦悻悻地说:“是急性肠胃炎。齐董从早上忙到中午,没有时间进食,下午与合作方交谈又‘被迫’喝了度数较高的酒。”
经过李特助的解释,纪知鸢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一点儿都不值得她的可怜,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
“活该。只要工作,不要身体是吧?”
“照这个方式折腾下去,不生病才怪。”
“自己都做不到一日三餐按时吃,还信誓旦旦地说督促我。”
说着,纪知鸢停顿几秒,缓了一口气继续。
“都急性肠胃炎了,不去躺着,非得坐在这里办公。”
“难道公司没有你就转不动了?”
她对他生病后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一心只有工作的举动十分不理解。
从未见过有人对工作如此热爱。
而后,纪知鸢双臂交叉抱胸,微微歪头地盯着他,摆出一副‘你说,我倒是要听听你怎么狡辩’的姿态。
齐衍礼自知理亏地敛下眼睫,气势减弱不少,“要工作,也要身体,只是今天太忙了。”
与此同时,他心底升起一股难言而有隐秘的喜悦。
齐衍礼竭力压制微微上扬的唇角,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纪知鸢,你是在担心我吗?”
纪知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是呀,我还等着你给我代购衣服和包包呢。”
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等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时,已经没办法进行补救了。
但齐衍礼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而且选择性失聪,钻入耳中的只有前两个字。
他给自己洗脑:她对他并不全无感情,她会担心他。
“得了。”
“回自己的病房去。”
“一直赖在这里不走,我耳根子得不到半分钟的清净。”
齐老爷子关闭电视,直接下逐客令。
好在心情不错,不然齐衍礼差点儿气得笑出声,对坐在病床上倒打一耙的人说:“老爷子,是你说自己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不管不顾地让我过来陪你。”
齐老爷子左看看,右瞧瞧,抬手摸了下耳朵。
“是吗?我说过这话吗?”
“老了老了,记忆力开始退化咯。”
随后他吩咐纪知鸢,说道:“知鸢,把这臭小子带回他自己的病房,我准备休息了。”
纪知鸢憋住笑意,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眸光,对齐衍礼勾勾手,“臭小子,走吧。”
两人踏出病房门口时,齐老爷子再次发话:“齐湛,李彦,你们俩也出去。”
纷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四人一齐走向另一间病房。
齐衍礼牢牢地挡在门口,转身的动作有些不耐烦,“你们也要进来吗?”
齐湛和李彦同时转头,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一人推着齐衍礼身旁的输液架,一人接过纪知鸢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齐湛道:“关爱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