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棠低眼静静听着,看起来似乎是没有波澜。
可搭在膝盖上的手却慢慢收紧,仿佛失去痛觉一般,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红印。
话匣子彻底打开,许亦泽越说越来劲:“后面那大半个月,学校里全是打听他的女生,甚至都找到我这边了,一晚上十几个来加我的,结果全是奔着这人——”
“够了啊。”
周嘉让拧紧眉心,声线冷硬地打断:“没完了是吧。”
“错了错了。”许亦泽嬉皮笑脸的,在嘴上比了个拉链动作,“我不说了。”
……
话题就此结束。
后半程还算消停,但温书棠仍然觉得难熬。
那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以至于碗中的食物都失去滋味,呼吸起伏间都是冷冽的雪松味道。
她一边警示自己,不能把心事表现得太过明显,一边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甚至连他吃了哪个菜都一清二楚。
像是被缠上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他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她的心脏。
温书棠并不喜欢这样。
可喜欢一个人,就是身不由己,就是不受控制。
就这样不知煎熬了多久。
“周嘉让!”
一道清甜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温书棠逼着自己多忍了两秒,才装作不经意地循着声源偏头。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女生,身材高挑,长相明艳,浓密卷曲的长发披散过肩,一双桃花眼妩媚又勾人。
她上身穿着吊带衫,明黄色肩带衬得肤色雪白,下面是件超短裙,露出笔直而细长的腿。
捏着筷子的手压紧,温书棠眼睫微颤了下。
女生站在周嘉让身边,半弯下腰,一缕长发碰上他的肩膀:“周嘉让?”
她眼神里的惊喜不加隐藏,语调中的欣喜更甚:“好巧诶,你也在这里吃饭呀。”
仿若女生不存在一般,周嘉让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身子微微向后侧移,冷漠地把那缕头发甩掉。
对方脸色僵了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不气馁地问他:“今晚放学后你有时间吗?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
她可怜兮兮地蹙起眉,嗓音软得像是能渗出蜜来:“但我朋友都有事去不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呀?”
“没时间。”周嘉让表情不怎么耐烦,字句生硬,拒绝得干脆又果断,“不去。”
女生仍不死心,好脾气道:“距离放学还有好久呢,你别急着回答我嘛。”
说完她往桌上放了两块巧克力,笑意盈盈地转身:“我先回班啦,晚上再来找你哦。”
……
空气回归安静。
望着女生离开的背影,温书棠久久没有回神。
谢欢意咬着半块桂花糖藕,两颊腮帮鼓起:“祝思娴还在追你啊。”
“那可不。”许亦泽在一旁跟腔,“这都快一年了吧,真够坚持不懈的。”
“但周嘉让不是一开始就拒绝她了嘛。”
谢欢意晃晃脑袋,无法理解:“而且我也没觉得她有多喜欢啊,怎么总来死缠烂打。”
“兄弟。”许亦泽看热闹不嫌事大,朝周嘉让挑挑眉梢,“怎么说?去不去?”
周嘉让还是那副臭脸,怼他丝毫不讲情面:“你刚才聋了?”
“说的什么话呢。”许亦泽嘶了声,不怕死地又问一遍,“真不去啊?”
周嘉让没耐心地嗤他:“要去你去。”
“诶别别别。”许亦泽连声推辞,“人家约的是你,我去自讨什么没趣。”
“再说了,她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周嘉让轻哼:“那就是我喜欢的了?”
提到这个,许亦泽没忍住骂了句:“谁他妈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从我认识你到现在。”许亦泽细数他的战绩,“追过你的女生加一起都能从这排到江宁了,愣是没一个让你心动的。”
周嘉让哂笑了下。
他这会儿已经撂了筷子,没骨头似的窝在软椅里,眼皮半耷不耷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漫不经心。
“说说呗。”许亦泽来了兴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温书棠本来正在喝汤,听到这个问题后心口莫名紧了一下,手也不受控制地发抖,勺子里的汤汁便全部洒到了身上。
她连忙去够桌上的纸盒,但霉运往往一连串出现,里面的纸巾不巧被用完,店家还没有补上新的。
一片慌乱中,视线中出现一只骨感清晰的手。
虎口处的黑痣晃眼,指节修长分明,手背上隐约凸起的淡青色血管,让人想到起伏的山丘。
他推来一包纸巾,然后是低哑沉缓的声音:
“擦擦。”
第7章 合照 九号,周嘉让。
温书棠接过纸巾,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便像鸵鸟一样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去擦身上的汤渍,连余光都老老实实压着,丝毫不敢乱瞟。
头顶空调开得很足,冷气源源不断地输出,可她却像被架在火炉上烘烤,浑身上下都燥得难受。
好丢人啊。
温书棠有些懊恼。
怎么总是在他面前出丑。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许亦泽先前关心的那个问题被打断,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吃过饭后,几人回到各自的班级。
下午第二节是数学,结束后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温书棠题目做得不顺,干脆停笔到外面的连廊里透气。
这会儿阳光正好,教学楼下人影攒动,温书棠盯着看了会儿,又不受控制地仰起头。
他们高二在的这栋叫笃学楼,回廊式设计,一共五层,一二楼是文科班、艺体班、多功能厅和器材室,三四楼是理科班,最顶层是各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七班在三楼,而二班在另一侧的四楼。
额前碎发被风拂起,睫毛在眼下拓出阴影,她目光落在左数第二间教室。
进出往来的身影,她鼓着腮帮逐个辨认,心情如过山车般起起落落,直到看得眼眶发酸,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
温书棠抬手揉了揉眼尾,正打算再看一会时——
“棠棠。”
谢欢意刚从商店回来,看见她在这里发呆,凑近戳戳她的脸:“你在看什么呢?”
温书棠忙收回眼神,心虚地舔了下嘴唇,欲盖弥彰地敷衍:“没什么。”
“就随便看看。”
谢欢意没怀疑,把手里的葡萄棒冰分她一半:“给,我最喜欢的口味。”
“漓江这鬼天气,简直要热死人哦。”
唇畔两个梨涡浅浅,温书棠笑着说好吃。
想到午饭时许亦泽的话,她没忍住好奇地问:“欢意,你之前不是七班的吗?”
“不是的。”谢欢意摇摇头,“我之前是二班的。”
温书棠愣愣地啊了下。
谢欢意侧过脸,垫着手臂趴在栏杆上:“英才班那破制度,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温书棠点点头:“班主任和我讲过。”
谢欢意长叹口气:“上学期期末那几天,漓江温度大跳水,我倒霉感了场冒,考数学的时候高烧到38度。”
“脑袋都要烧坏了。”她瘪瘪嘴嘀咕,“哪还能做得出什么方程函数啊。”
“最后我成绩考得稀烂,年级总排勉强进百,就理所当然地被二班踢出来了。”
温书棠摸摸她头发,柔声安慰:“没事的,一次小失误而已。”
“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再考回去的。”
“无所谓啦。”谢欢意嘻嘻笑起来,语气轻快,“我现在觉得七班也挺好的。”
“压力小,节奏也没那么快,而且最最开心的是——”
她挽住温书棠胳膊,黏人地往她肩膀上蹭:“有你在身边陪我,可比许亦泽和周嘉让那两个臭男生好多了。”
提起那个人,温书棠心口又是一滞。
暗恋的心思作祟,她带着一点私心试探:“你和周嘉让……也是青梅竹马吗?”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谢欢意又拆开一包酸条糖,五官被酸得皱在一起,字句也含糊,“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好朋友,他外婆还是我的小提琴老师。”
“所以我们确实是从很小就认识啦。”
“好吧。”温书棠没有多问。
那天晚上,距离放学还剩十五分钟,物理老师推门进来,说上午有道题讲得不对,要占点时间重讲一遍。
下面传来几声抱怨,他不满意地敲敲黑板,搬出经典台词:“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还不是为了你们考试能多拿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