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骤缩了下,碾出细碎的疼痛,温书棠被他牢牢箍着,胸口起伏艰难,晦涩地挤出字句:“周嘉让。”
“你这是在干什么。”
“快放开我。”
“恬恬。”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沉浸在浓郁的低落里,“刚刚那个问题,你说得是真的吗?”
“真的就不记得我了吗?”
两道细眉蹙起,温书棠伸手推他:“周嘉让你醉了。”
“我没有。”周嘉让抱她抱得更紧,薄唇似有若无地贴在耳垂上,像羽毛剐过,又像是在吻她:“恬恬,我很清醒,你回答我。”
理智和耐心都在一点点流失,温书棠偏头往另一侧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还来问我干嘛。”
“我不信。”
周嘉让急着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带着莫大的不安与慌乱:“恬恬,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温书棠没办法地重复:“我没有骗你。”
“我不信!”
周嘉让向后拉开距离,双手摁住她肩膀,黑密的睫垂下,盯着她的眼执拗道:“恬恬你看着我。”
“你看着我,说你不在乎我了,说你已经放下我了。”
“……”
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沉默片刻后,温书棠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一字一顿地叫他:“周嘉让。”
她抬起下颌,琥珀色瞳孔直视着他:“我不在乎你了。”
“我早就放下你了。”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吗?”她用力去扯他的手,将一连串反问甩到他身上,“谁还会记得十六岁发生的事情啊。”
“我啊。”
周嘉让眼尾通红,低声喃喃中带着几分颓败:“恬恬,我记得啊。”
“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想你。”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语气加重,温书棠直白地强调,“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有各自的生活,也有各自的工作,相安无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这样互相折磨呢?”
好奇怪啊。
她不是在放狠话吗。
为什么眼眶却不受控制地酸了。
不想眼泪在他面前掉下来,温书棠低下头,牙齿死死咬着唇肉,咽下喉咙中的哽咽,轻声和他商量:“……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们都放过对方吧。”
“好吗?”
坏掉的灯不知怎么又亮了,光影朦朦胧胧地洒下,在他们中间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一个不愿回头,一个不想放手。
“不好。”
周嘉让像个赖皮的小朋友,不管不顾地抬手又将人抱住,唇线绷得笔直:“没关系,不喜欢也没关系。”
“恬恬,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嗓子里漫出腥咸,温书棠有气无力地说:“……我给过你啊。”
那一通通拨出的电话,一条条发出的短信,不都是她歇斯底里的挽留吗。
是他自己选择放弃的。
“周嘉让。”
最后一丝体力耗尽,她终于挣脱出来,身心俱疲地看向他:“我们就到这吧。”
……
麻木地走出酒吧,湿漉触感落在脸上,仰起头才发现,原来外面下雨了。
日历撕掉大半,秋天快结束了,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温书棠没带伞,也不想躲,由着冰冷的雨丝落下,被淋湿的衣服腻在身上,湿哒哒的很是难受。
但她却希望这种难受能再重一点。
似乎这样,心里的不痛快就会缓解一些。
车灯由远及近,鸣笛声打破夜的静谧,黑色SUV在路边停下,陈言之开门从车上下来,言辞意外:“书棠?”
听到有人叫自己,温书棠迟钝地回神,隔着雨幕看清来人,生硬地扯动唇角:“学长。”
“这么晚了。”陈言之左右打量着,没看到有人和她同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啊。”
男人眸中露出担心,撑开雨伞到她身旁:“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学长。”
思绪实在太乱,温书棠想自己静一静,朝他眨了眨眼:“我一会打车回就好,不麻烦你了。”
“不安全。”
陈言之用三个字否定,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上了车。
关上车门,水汽和噪声被隔绝在外。
打开空调暖风,陈言之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先擦擦,别再着凉生病了。”
温书棠伸手接过:“谢谢。”
动作缓慢地擦干水痕,她靠在车窗上发呆,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表带。
等红灯的间隙里,瞧见她一塌糊涂的情绪,陈言之沉声开口:“又遇见他了?”
纤细指节缠在毛巾边角上,温书棠想都没想便矢口否认:“没有。”
眉梢挂着无奈的笑,陈言之好整以暇地提醒她:“可我还没说他是谁。”
温书棠:“……”
她干巴巴地给自己找补:“除了你,今晚我谁都没见过。”
没再揭穿她的谎言,陈言之摁开车载广播,想用这种方法帮她转移注意力。
轻柔的女声似潺潺溪水,是一个最近很受欢迎的情感电台。
“我们今天要聊的内容比较特殊,是青春校园主题。”
“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我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会遇见那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不需要太多惊天动地的浪漫,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是一次偶遇,都会让你心满意足地雀跃很久。”
“但大家也都知道,年少时的感情,往往是很难走到最后的,因为各种各样不确定的因素,分道扬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我们不能总是把自己困在过去,人是要往前看的,用平和的心态对待分离,才能更好地拥抱下一次相遇。”
“……”
背景配乐渐强,居然又是周杰伦的那首《不能说的秘密》。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
直到陈言之塞过来一包纸,温书棠摸摸脸颊,才反应过来,眼下不知不觉挂了湿痕。
“想哭就哭吧。”他把车里的灯关了,“把情绪都发泄出来。”
“其实感情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他们俩还是第一次公开聊起这个话题,陈言之停顿片刻,“要是不喜欢了,就放下向前走,要是还喜欢,就别这么为难自己。”
温书棠攥着纸巾,没有接话。
……
听见窗外的雨声后,周嘉让立马折回前台,连续问了三个服务生,才勉强借到一把雨伞。
一路朝温书棠离开的方向飞奔,莽撞地从三级台阶上跳下,滂沱雨雾中,他却目睹她被另一个男人护上了车。
是在医院带她走的那个,也是开会时悄悄给她递水的那个。
后雾灯亮起,车影渐远,留给他的只有刺耳的引擎与尾气。
雨势也在这一刻陡然增大。
体温被吞噬,水珠顺着眉骨缓缓下滑,周嘉让倏地想起来,亲手把她从医院推开那天,漓江也下了这样一场急雨。
那时他顾不上未痊愈的伤口,跟在她身后下了楼,不敢上前,只能躲在角落里拜托护士替他送伞。
而现在,她好像再也不需要自己的伞了。
手中雨伞变成了烫手山芋,皮肉被灼开,火辣辣的痛顺着神经蔓延。
嘴角露出苦涩又苍白的笑,他有些可悲地想,她说的那句话可能是真的。
他们就到这了。
第66章 外卖 朝周嘉让太阳穴挥出一拳
秋雨绵绵,堆积的云霾透不出一丝光亮。
凌晨时雷声渐大,晕沉昏暗的房间里,搁在床边的手机忽然亮起,是一条紧急的新闻推送,气象局监测到地磁暴现象,今晚很多人的睡眠估计会受到影响。
幽幽荧光撑起一小片明度,映在那张安静柔和的面孔上,两道秀气的眉皱着,长睫轻颤,似有不安。
温书棠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年春天,与周嘉让的最后一次见面,离开病房,她狼狈地逃出医院,但这次他却追了上来。
他从后面把她抱住,和她说自己错了,不该说那样伤人的话,能不能不要离开他。
睁开眼,温书棠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天花板空洞而冰冷,胸口起伏缓慢,像被压上一块石头,说不出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蔓延。
纤细手指抓住被子,就这么缓了好一会儿,不适感逐渐消失,眼眶却不知不觉变得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