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谢。”
眼瞳映出女孩的身影,周嘉让眸光暗了一瞬,欲言又止几次,才试探开口:“你是不是……”
“棠棠!”
话未说完,谢欢意从人群中挤出来,几步跑到温书棠身边,把怀里的草莓牛奶分她一盒:“给!”
温书棠弯眼,柔声说了句谢谢。
“对啦。”谢欢意终于想起正事,扭头朝周嘉让甩出一连串疑问,“什么情况啊?听说你和人打起来了。”
“那个贺昊彦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
周嘉让单手抄兜,额发半遮住眉眼,长睫低垂:“不认识。”
“不认识?”
谢欢意折起眉毛,眼里明晃晃写着不理解三个大字:“那你打他干嘛?”
周嘉让轻笑一声,言简意赅地撂话:“看他不爽。”
谢欢意:“……”
眼见问不出什么,她把目标转向许亦泽,抬眉用眼神示意:“你说。”
许亦泽咬着绿豆冰,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拖长尾音,故作神秘:“阿让这回可是为人出头。”
周嘉让乜他一眼,脸色阴沉,没好气地骂道:“滚蛋。”
温书棠没接话,眉心却紧紧皱着,指尖不自觉掐进手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痕迹。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许亦泽拖腔拖调地呦了句:“今儿这是什么日子,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谢欢意被搞得一头雾水:“你说谁呢?”
许亦泽转过她的头,抬手指着东南方向:“喏。”
“看见那个穿黑衣服的没?脸上手上都缠着纱布的那个。”
“看见了啊。”谢欢意点头,“怎么了?”
许亦泽打了个响指:“他就是贺昊彦。”
谢欢意扫了几眼,皱着鼻子嫌弃:“不认识,但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温书棠也跟着偏头,掠过往来人影,看清那人的模样后,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手指收紧,牛奶盒被捏变了形。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但她还是很快认了出来,他就是那天在考场上踢自己椅子的男生。
周嘉让打的人是他?
不认识…为人出头…
零散的字音在耳边回荡,脑海中闪过一个不自量力的想法。
难道说,他是为了——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难以言说的情绪蔓开,温书棠下意识侧头去看周嘉让。
睫羽起落间,周遭背景都虚化掉,仿佛是出了故障的镜头,清晰到纤毫毕现的,唯有那张硬朗分明的面孔。
方才看得草率,如今凝神打量,她才发现他嘴角旁的那处疤痕。
虽然已经结痂,但仍泛着刺目的血色,嵌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像茫茫雪地中落了一片梅花。
所以说,他还是受伤了的。
喉咙忽而哽咽,看不见的针刺向胸口,扎进最柔软的那处,剖出一片细细密密的疼痛。
大概她的目光太强烈,周嘉让眼梢微动,侧过眸,漆黑的瞳孔与她对上。
如梦初醒般,温书棠倏的回神,从他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
许亦泽没发觉这边的暗涌,还在看贺昊彦的热闹,望着男生一瘸一拐的模样,他拍手啧啧两声:“瞧瞧,这都给人打成什么样了。”
他搭上周嘉让肩膀,挤眉弄眼地评价:“心狠手辣。”
周嘉让收回视线,垂眼溢出自嘲的笑:“嗯。”
-
九中阅卷速度很快,那天上午,月考成绩陆陆续续地公布出来。
这周轮到温书棠值日,课间休息时,她把黑板擦干净,又去洗手间换了盆清水,刚要叠放抹布,就被谢欢意挽着去看成绩。
公示栏前围了不少人,费力挤到前面,温书棠在最左边那排找到自己的名字。
年级总排二十三,生化英考得都不错,语文也算中规中矩,就连让她心烦意乱了几天的数学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反而是物理这门,低得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唇角抿得发白,她眨眨眼,仰头去找周嘉让的成绩。
毫不意外的第一名,数理化三门全满,其他科目扣的分数也不多,断崖式地将第二名甩开二十多分。
借用周围同学的议论,不怎么夸张地讲,他这个成绩,实在是不像人能考出来的。
就算心中早有预期,但如今这么直白地看见两人之间的差距,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难过了一瞬。
相比于她的低落,谢欢意截然相反,她年级排名30,恰好踩在前10%的边缘。
她抱住温书棠手臂,语调轻快地庆幸着:“太好了棠棠,我们还能继续在同一个班。”
温书棠心不在焉地笑笑。
毕竟是开学来的第一次大考,涉及到各班级间的人员流动,下午第一节课统一被改成班会,总结复盘完考试情况后,陈曼芸让温书棠和谢欢意收拾好东西,课间就可以搬去二班。
温书棠东西不多,只有一些课本和习题册,去小商店买了一个纸箱,打包好后和谢欢意一起往四楼走。
还没走到一半,迎面碰上许亦泽跟周嘉让下来。
他们大概也看了成绩单,知道要转班过来的事,许亦泽鼓鼓掌,神情做作地说:“欢迎加入我们二班大家庭的怀抱!”
谢欢意拖着三个袋子,手撑膝盖喘着粗气,无语地白他一眼:“先别欢迎了,快来帮我搬东西。”
“平时就让你多锻炼,你不肯听我的。”许亦泽接走她的家当,在她头顶揉了把,“你说这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啊。”
谢欢意觉得这话奇怪,皱眉咕哝一句:“你乱讲什么。”
周嘉让下了两级台阶,停在温书棠面前,低眼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不用了。”温书棠摇头,声音很轻,“不重,我自己就可以的。”
见她抗拒,周嘉让也没再坚持,跟在她斜后方,一路安静地走回教室。
二班班主任叫关舒妍,是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给人讲题,见谢欢意她们进来,没什么架子地闲聊起来,问她这个月在七班怎么样,有没有想原来这些同学。
“想啊,当然想。”谢欢意和她关系不错,贴着她胳膊撒娇,“最想念妍姐的数学课了。”
“那就在学习上多下点功夫。”关舒妍戳她眉心,“别总大大咧咧的,距离高考也没剩多久了。”
谢欢意连声保证:“知道啦。”
分座位的时候,念着她和许亦泽关系好,两人被安排在四组倒数第二排,就在周嘉让他们俩前面。
安顿好后,温书棠在位置上坐下,还是有些没缓过神来。
他们居然真的成了同学,甚至……他还成了自己的后桌。
但随之而来的是不可忽视的紧绷,像生了根刺那般,身后人虽然什么都没说,连动作都没有,但她还是觉得那股凛冽的雪松气息牢牢围在身侧,勾结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叫她如芒在背。
笔尖不小心戳到指腹,细密的痛意让她倏然清醒,温书棠丢掉不该有的心思,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作业上。
铃声响起,下一节是物理课。
物理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经典的条纹polo衫,戴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头发略微稀疏,镜片后的目光透着锐利和严肃。
课本被拍在讲桌上,他横眉拔高嗓门,朝后面几个没回座位的男生喊:“还唠呢,都听不见上课铃是吧,一个个考好了还是怎么着。”
气氛蓦地肃静下来,他板着脸,来回扫视了几遍,清清嗓子火力全开:“这次试卷这么简单,哪道题不是白给的,结果给我考成这个德行,平时讲的都当耳旁风是吧。”
看着卷子上惨不忍睹的批阅痕迹,温书棠捏紧袖口,垂着的头又低了一点。
十多分钟后,训话环节终于结束,季鸿生抽出根粉笔:“行了,都把教材拿出来,这节讲新课。”
“老师。”前排一个留寸头的男生举手,大着胆子问,“咱们还讲考试卷吗?”
“你说呢!”季鸿生瞪他一眼,“这上面哪个知识点我没讲过?!回去自己研究。”
到底是实验班,讲课速度比先前还要快,四十五分钟讲了两小节的内容,即便温书棠没有半分钟走神,但还是听得有点迷糊。
下课后,她带着错题本,站在物理组外面,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季鸿生推了把眼镜,言语略有迟疑:“二班的?”
温书棠点点头,小声解释:“今天刚转过来,之前是七班的。”
“什么事?”
温书棠摊开笔记,拿出夹在里面的月考卷:“老师,有几道题我还是不怎么明白。”
季鸿生接过她的卷子,从头到尾看下去,表情逐渐凝重:“怎么错了这么多。”
他抬手点了点被圈出来的两道选择:“这不就是书后题的变型吗?连选项都是一模一样的。”
“还有这个。”他又把试卷翻到背面,“不就是套个公式的事吗?你们老师都没讲过吗?”
一连串质问让温书棠有些无措,下唇被咬出几道齿印,她手指紧紧捏在一起,正要答话时,门外传来一声报告,紧接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走了进来。
周嘉让把手里的表单放到桌面上:“老师,妍姐让我把成绩单给你送来。”
“先放这吧。”季鸿生随口应了句,又把话题转回温书棠身上,他这人说话向来直率,很少顾及学生的情绪,“这些题太基础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给你讲。”
“我不管你其他科学得怎么样,但在我这,只考这么点分肯定是不过关的。”
温书棠羽睫轻颤,脑袋埋得低低的,或许是因为周嘉让也在,说不出的羞赧如洪水般涌来,脸颊耳垂都开始发烫,她嚅声回答:“老师我知道了。”
季鸿生对着卷子头疼了好一阵,不经意瞥到旁边的男生,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向周嘉让:“你下节课有什么安排吗?”
周嘉让扯唇:“我能有什么安排。”
“那正好。”季鸿生把温书棠的试卷递给他,“我马上要去开教研会,你没事的话,留在这把卷上的错题给她讲讲。”
不等周嘉让回答,温书棠先一步摆手:“不、不用了老师,我还是自己回去再看看吧。”
“就……不浪费周同学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