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他拖长尾音,忍不住拨了下她的发尾:“你不是都给我送过药了吗?”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的药,效果很好。”
甚至都忘了掩饰,温书棠惊愕地撑圆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有什么难的。”周嘉让扬起眉梢,恢复了先前那种散漫的模样,“只要我想,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很普通的一句话,口吻也没什么波澜,却叫温书棠没由得紧张起来。
既然这个他都能猜到,那他会不会也发现了自己的其他秘密?
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他了?
不敢继续想下去,脊背渗出一层冷汗,耳边嗡嗡地响起杂音,心脏像被泡进水中,浸出密密麻麻的酸涩气泡。
察觉到她的僵硬,周嘉让愣了数秒,以为是刚才的玩笑吓到了她,于是敛起不正经的表情:“行了,不逗你了。”
“是从装药的袋子判断出来的。”他如实解释,“你和别人系结的方式不太一样。”
温书棠这才松下一口气。
她深呼吸几次,勉强将慌乱压下去,恍惚间又意识到,他居然连自己打结习惯这种小细节都能注意到。
细密的酸被冲走,转而变成回甘似的甜。
“真的没事了吗?”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温书棠不确定地问,“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吧?”
周嘉让又笑,只不过多了些无奈的意味:“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弱吗?”
听出他的打趣,温书棠不禁面热:“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他轮廓柔和许多,低眉不太明显地笑,“我知道。”
并肩走到校门口,温书棠仰起头,几缕碎发散下,她别到耳后:“那个……”
“我要去震旦楼一趟。”
似曾相识的场景,周嘉让半眯起眼,质疑的话还没问出,温书棠抢先交代:“这次没骗你,是真的有事。”
她不自在地摸摸鼻尖:“转班需要填几张表,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欢意。”
周嘉让没接话,慢慢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空气好似也被压榨得稀薄。
为了让他相信,温书棠没有避开视线,而是屏一口气,一眨不眨地对视着,看着他沉黑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就这样静寂了数秒,周嘉让直身,胸腔震出一声闷笑:“一会回班别走错教室了。”
他刻意加重字音:“温同学。”
“……哦。”温书棠别开眼,手背在脸颊上贴了下。
走出没有几步,身后又一次传来他的声音。
“温书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欢叫她名字。
温书棠摁了下胸口,转过身,琥珀色的眸清亮而干净,仿佛挂在夜空中的星星:“怎么了?”
周嘉让上前半步,混沌光影下,他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校服衣摆被风拂起,勾出一截挺拔的身形。
他垂眸看她:“下次别一个人胡思乱想了。”
温书棠一瞬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这样说。
像是读懂了她的困惑,周嘉让轻笑:“以后不管有什么不确定的,可以直接告诉我,可以直接来问我,我会给你答案。”
心口重重跳了下,数不清的悸动蔓延开来。
碍于复杂的成长环境,母亲的冷漠蛮横,奶奶的贬低厌弃,温书棠很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哪怕是无意间的一个眼神,都会让她揣度很久,分析其中隐含的深意。
后面就算和姐姐搬了出来,不用像从前那样受人脸色,但某些习惯已经养成,加上温惠日夜忙碌,对于她情绪方面的引导,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要再小心翼翼地乱猜了,任何想法都可以直截了当地讲出来。
何况……这还是她暗恋许久的那个人。
就好像在无尽黑暗中行走了数年,茕茕孑立,找不到出口,只能在死胡同里打转,忽然某天照来一束光,明亮温暖,指引她回到正轨。
温书棠攥紧掌心,闷着鼻音问:“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对。”
小女生心思冒出来,温书棠下意识说:“那你得说话算话。”
“好。”
周嘉让应得笃定,眼眸中澄着前所未有的张扬。
“我保证。”
第20章 果汁 周嘉让不会是在哄她开心吧。……
那周结束后,高二年级迎来难得的国庆,实验班不仅学习进度快,作业量也是足足翻了三倍,各科试卷小山似的堆叠在一起,教室内一片哀声抱怨。
虽是假期,但温书棠并没有松懈,在图书馆里泡了七天,终于把月考里出现失误的地方全都弄明白。
傍晚准备回家时,她整理好桌上的书本,视线落在最上方,是那张让她头疼好久的物理卷。
周嘉让给她讲解的痕迹还在,男生字迹规整,笔锋遒劲,看起来像是专门练过,每一步过程都写得清晰简明。
温书棠盯着看了会儿,想起那天在办公室,两人挤在桌前,地方狭窄,不仅衣襟贴在一起,彼此的手肘也会不时碰到,每每相触,她都不自觉绷紧肩背,就像被某种怪异的开关操控着。
翻到背面,倒数第二道大题旁,是他随手写下的万有引力的概念。
【宇宙中任何两个具有质量的物体之间都会相互吸引。】
相互吸引。
一个足够浪漫的动词。
放进这段不见天日的暗恋里,他是炽热明亮的中心天体,而她只是一颗围绕在侧的渺小行星。
哪怕极力克制着,不想暴露心事,可当轨迹汇聚的刹那,她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地向他投去。
头顶闭馆音乐响起。
广播提醒读者要尽快离开,温书棠眨眨眼,将卷子夹进更大一点的课本里,以免边角不小心被弄皱撕坏。
……
回到学校那天,漓江落了场雨,天空雾蒙蒙一片,空气里泛着腥咸的潮凉。
气温陡然下降,街边卖糖水的商贩也多了起来,中午放学后,四人拐进延龄巷,去吃那家火了很久的鸭血粉丝汤。
许亦泽嗜辣,没注意到店家的温馨提醒,直接往碗里倒了半瓶辣油,还大放厥词地说没事,结果被辣得满头虚汗,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四处找水救急。
刚好周嘉让拿着两瓶果汁回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接:“还是兄弟你贴——”
“心”字还没说出,只见周嘉让径直掠过他,抬手将果汁放到温书棠面前。
女孩愣了愣,迟钝几秒后抬起头,眉眼弯弯,细声细气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周嘉让扯唇,在她身侧的位置上坐下:“白桃味的,能接受吧?”
温书棠点头:“能的。”
“好。”喉咙溢出些低笑,修长分明的手指握住瓶盖,周嘉让动作自然地帮她拧开。
许亦泽:“……”
“阿让。”他夸张地摆出受伤神情,“你变了。”
“说好的兄弟情谊呢?我都辣成这样了,你居然这么无动于衷。”
周嘉让嗤笑一声,懒得理他。
“谁叫你人菜瘾还大,非要作死逞强。”谢欢意嘴上嫌弃,但还是把自己没拆开的奶茶分给他,瘪嘴痛心道,“下次你得给我补两杯啊。”
许亦泽猛吸一口,拍拍胸口比了个OK的手势:“小意思,这些都好说。”
“对了。”辣意消除,他话题一转,“是不是快要到校庆活动周了?”
谢欢意挑起一筷子粉丝,鼓腮吹气间含糊接话:“好像是吧。”
许亦泽啧声:“也不知道今年会搞出什么新花样。”
听着他的语气,谢欢意疑惑抬眼,蹙眉看向他:“你怎么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那当然了。”许亦泽扬扬眉毛,“一周不用上课呢,想想就开心。”
谢欢意咽下一块豆泡,不留情面地泼冷水:“劝你还是别高兴太早。”
“难道你忘了去年咱们被拉去做志愿者的惨痛经历了?”
上次校庆周的时候,校领导心血来潮搞了个献爱心活动,整个高一年级被送到市郊的养老院,陪那里的孤寡老人散心聊天。
谢欢意他们负责的是位老爷爷,年轻时在大学里做教授,年过古稀却依然健谈,只不过听力实在不好,总是弄出一些鸡同鸭讲的误会。
“许亦泽问他要不要喝水,他却听成了养不养乌龟,硬是给我们讲了一下午他年轻时养乌龟的事,导致那晚我梦见自己被一个乌龟怪物缠上,怎么逃都逃不掉。”
想到那噩梦般的经历,谢欢意连连摇头:“太可怕了。”
许亦泽抽纸擦嘴,欠欠地笑她:“还不是你胆子太小,没见过谁能被乌龟吓到。”
“你还好意思说我?”谢欢意撂下筷子,不服气地揭他老底,“那天从敬老院回来,你不也被累到自闭,后面一周都拒绝和别人交流。”
她学着他的口气,加重字音:“没见过谁做个志愿就变成哑巴了。”
两人小学鸡似的拌起嘴,温书棠被逗笑,又忍不住好奇,侧过头问周嘉让:“你当时也在场吗?”
店里开了暖风,风口正对他们这里,再加上温热的汤食,温书棠额头沁出一点汗,瞳孔被灯光衬得亮晶晶的,乌发垂在身前,模样简直乖到不行。
就像一块干净柔软的棉花团,让人本能地就想伸手碰碰。
眸光不自然地闪了下,周嘉让干咳一声,喉结微滚,言语犹如被烫过那般嘶哑:“没有。”
“那天我有事请假了。”
温书棠抿抿唇:“好吧。”
当天下午,第二节数学课前,关舒妍宣布了校庆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