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又升高几度,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影婆娑,微风拂面,送来阵阵紫薇香气,蝉鸣声蔫蔫懒懒,和往来喧嚷交织在一起。
没走出几步,温书棠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书棠!”
她回过头,发现是林晚听,停下脚等她一起过来。
林晚听是她在六中时的同学,两人先后坐过小半年同桌,关系还算可以。
“真的好不习惯啊。”林晚听鼓起腮帮,和她抱怨,“六中和九中完全就是相反的方向,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差一点就坐错车了。”
温书棠嗯了下,顺着她撒了个谎:“我也没适应过来。”
但其实,这条路她已经走过好多好多次。
以至于每一个转角、每一个路口,哪怕是闭上眼睛,她都能毫无差错地走下来。
春夏秋冬,雨雪阴晴,她的身影从未缺席,只为创造一场本不属于她的偶遇。
饶是这样,她也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想到这,温书棠掐了下掌心,纤长睫毛遮住眼底的酸意。
“好端端的,干嘛要并校呀。”林晚听没察觉到她的失神,不情不愿地吐槽着,“真不知道这群领导到底是怎么想的。”
按照九中的惯例,新学期要检查仪容仪表,两人还没报道,自然没有校服,被不知情的值周生拦下来。
“你们俩是哪个班的?”
“我们……”
温书棠刚想解释,旁边插进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拔高音量朝着这边喊:
“周嘉让,你给我站住!”
第4章 再遇 周嘉让居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温书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不是她太过于痴心妄想,以至于生出了不该有的幻觉。
在理清思绪之前,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温书棠下意识回头看去——
阳光好像更毒了一点,那人站在最刺眼的几缕光线里,五官和神情都被虚化,隐隐约约只能分辨出一道挺拔落拓的身影。
个子很高,人也瘦,周遭镀着层暖金色的光晕。
距离逐渐缩减,光影也在变换,穿过这片朦胧,他的模样如画卷般慢慢展露出来。
仿佛精心雕琢过,男生的眉眼极为好看,眉骨高挺,眼睫漆黑,双眼皮褶皱窄且深,眼尾微微上挑,面部轮廓立体而分明。
皮肤冷白,下颌折角凌厉,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足够危险,却又足够让人忍不住靠近。
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依然藏不住比例优渥的身形,书包随意挂在肩上,单手抄兜,浑身上下透着股玩世不恭的散漫。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男生忽然抬眼,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就在目光交汇的前一秒,如梦初醒一般,温书棠仓惶转身,乌黑柔顺的发尾被甩到肩膀前。
心跳强如擂鼓,脑袋里一片混乱,宛若被什么东西定住,她愣在原地,呆滞了足足五秒,连呼吸都被忘掉。
直至身侧覆下阴影,将灼热晃眼的日光遮住,失焦的眸光渐渐恢复清明,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
脊背的紧绷还未褪去,嗅觉又被侵占,完全陌生的薄荷雪松,霸道又强势地攫取着她的气息,像是坠入无边海底。
灰色地面上,那道颀长身影不断靠近,重叠,交缠,最后和她的影子完全贴合在一起。
周嘉让居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指尖用力陷进掌心,传来细密难耐的痛意,温书棠终于能够确认。
这不是梦。
他们……真的遇见了。
她无数次暗自期待的场景,在这一刻变成现实。
“周嘉让!”
在她胡思乱想的间隙里,斜前方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经典的条纹polo衫,鼻梁上架着副银框眼镜,头发稀疏得有些可怜。
被点名的人不慌不忙,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闫主任,早上好啊。”
他声音很好听,低沉,干净,带着张扬的少年气,只是语调懒洋洋的,听起来没个正形。
“好好好,我好什么好!”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闫振平气不打一处来,“离老远就看见你没穿校服,什么意思,故意和我对着干是吧。”
“哪敢啊。”周嘉让回得毕恭毕敬,但却听不出半点诚意,“我这不是怕迟到,走得比较急,给忘了吗。”
“忘了?”闫振平嗓门拔高几个度,“你怎么不把自己也给忘了?!”
周嘉让没接话,喉咙溢出一声笑。
这笑声太勾人,温书棠悄悄用余光看他。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衣角,还有垂在身侧的手臂,指形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还嵌着一颗黑痣。
再往上,肌肉线条流畅硬朗,青筋脉络微微凸起,带着鲜活蓬勃的力量感。
温书棠眨了下眼,又发现他腕部似乎有刺青,只是这个角度看不真切,她一时无法确定。
怕被察觉,她没敢看更多,老老实实将眼神收回。
闫振平还没数落够,没好气地呵道:“刚开学就这么嚣张,不知上进,等从英才班掉出来你就舒服了?”
“主任。”周嘉让突然开口,不正经的劲儿收了收,挺认真地问,“咱们九中是打算把英才班解散了么?”
闫振平:“?”
“解散什么解散!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听这意思就是不解散,周嘉让了然地哦了声,贴心解释:“那您不用担心,只要校领导没有取消英才班的打算,那我一时半会应该是掉不出来。”
“……”
闫振平直接被气笑了,抬手推了推眼镜,正准备继续训人,周嘉让却打断了他:“主任。”
“您骂我归骂我。”他不经意往旁边扫了眼,拖腔拖调的,“就别让不相关的同学在这晒着了吧,人家怪无辜的。”
话音落,温书棠瞳孔骤然紧缩。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失控,令人窒息的心悸也冒出头,像卸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的席卷开来。
此时被拦在校门口的,除了周嘉让之外,就只有她和林晚听两人。
也就是说……
他注意到自己了吗?
因为周嘉让的存在,本就有很多过路的同学在往这边看,而他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让她更加不自在起来。
他还在看吗?
她的头发是不是乱了?
衣领是不是也没弄好?
站姿会不会——
……
他随时可能瞥过来的目光,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无形刃,温书棠不由得攥紧衣袖,眼睫像被淋湿的羽翼,扑簌簌地止不住轻颤。
周嘉让并不清楚她这些心思,只捕捉到了她那微不可见的逃避。
站在身边的女孩,头颈埋得极低,细软的发丝垂绕过肩,却挡不住她周身的拘谨。
他有这么可怕吗。
眉心拧起,周嘉让神色暗了一瞬。
“你们俩哪个班的?”闫振平背着胳膊,走到温书棠面前,不满意地来回打量,“不知道要穿校服么?”
不等她们回答,他忽而想起来什么:“六中并过来的?”
温书棠小幅度地点点头。
“那快进去吧。”闫振平态度缓和不少,“先去震旦楼报道,那边有老师接待你们。”
默了两秒,温书棠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了句谢谢老师后,落荒而逃般拉着林晚听进去。
女孩的背影很快消失,风中清恬的茉莉香也随之褪去。
蝉鸣聒噪,盛夏的燥热翻涌而起。
闫振平看回周嘉让,变脸似的换上暴躁表情:“你也先进去!等下课再收拾你!”
周嘉让扯了扯唇,还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只不过眸里少了几分兴致,情绪也莫名变得有点淡。
他用鼻音哼出个嗯,抬腿往校园里走去。
……
匆匆走出几十米后,慌乱的心情勉强平静下来,缠着袖口的手指松掉,温书棠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心底又难以自抑地生出几分沮丧。
她刚刚表现得实在是太差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啊。
他……
算了。
温书棠苦涩地抿了下唇,把这些自怨自艾的想法通通丢掉。
他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他根本不认识自己啊。
震旦楼三楼,会议室被乌泱泱的人群挤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