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手伸进口袋,冰冷的白光晃进视野。
那是一把匕首。
脖子被他死死卡住,温书棠根本无法逃脱,窒息感和无力一齐席卷,她像放弃了挣扎,下意识闭上双眼。
可就在下一秒,手腕被一道温热覆盖,肩胛也被人护进怀中。
周嘉让解决完那个短疤脸,及时将她从桎梏中救出,但自己却没有机会躲闪,刀刃就这么朝着他肋骨处插入。
殷红浸透衣衫,像一朵盛放的罂粟。
……
……
灰衣男从愤怒中清醒,反应出自己做了什么,担心真的惹出人命,第一时间落荒而逃。
温书棠捡起先前掉落在地的手机,哆哆嗦嗦地报了警,讲明情况后,请求他们快点过来救人。
天边骤然劈过闪电,风中泛起刺骨的寒凉。
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般散开,周嘉让面色苍白,好似飘在半空的羽毛,摇摇欲坠地倒在她怀中。
温书棠一颗心被捏碎,痛到难以呼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想帮他止血,但又不敢随意触碰伤口,蜷起的手失措地悬在空中。
周嘉让费力握住她的手,动作缓慢地帮她把溅上的血迹擦掉,昏沉天幕下,他原本凌厉的眉眼变得温柔,语气更甚:“别哭啊……恬恬。”
“刚刚……是不是吓坏你了?”
温书棠眼圈红得吓人,鼻音里的哭腔压抑不住:“没有。”
“我要是再早点到就好了。”周嘉让想抱一抱她,但无奈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用手掌抚上她的脸,指腹抹去她的泪痕,“没事的,你别哭,我一点都不疼。”
话虽这样说,但他声调却在不受控制地减弱。
“阿让。”
“嗯。”
一滴泪掉在他的脸上,温书棠哽咽地说:“对不起,我又一次连累了你。”
周嘉让虚弱地摇头:“恬恬,别这样说,我很开心……我能保护你。”
他眼皮一点点沉了下去,温书棠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在慢慢消失。
她下颌贴在他额头上,断断续续地重复:“阿让,不要睡,也不要闭眼。”
周嘉让笑,一如既往的宠溺:“好,听你的。”
“再坚持一下,警察他们就要赶到了。”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你要是食言了,我会很生气的,怎么哄都哄不好那种。”
“我还有好多事想和你一起做呢,我还想和你一起高考,一起拍毕业照,一起去同一所大学。”
“对了,我们不是说好明年一起去椿茗寺还愿吗?我可都记着呢,你不能骗人啊。”
“……嗯。”
“阿让,你知道吗?”
“……”
“我喜欢你。”
“非常非常喜欢你。”
“你呢,你喜欢我吗?”
这一次,她没能得到回应。
第55章 纸条 周嘉让不想见她
那个云霾压顶的午后,成为温书棠整个青春里最晦暗,也是最痛苦的一段记忆。
风雨欲摧,沉闷的雷鸣声不绝于耳,乌沉混沌的昏影下,蓝红交替的警戒灯姗姗来迟。
医护人员把周嘉让推上救护车,途中他意识全无,但却始终紧攥着温书棠的手,直到进抢救室前都不肯松。
后来还是温书棠俯下身,贴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说她不会走,会一直在外面等他,这才勉强放开一点力度。
感应门缓缓闭阖,刺目的红灯再一次亮起。
而温书棠也在这一刻彻底脱力,单薄的背抵在墙上,肩膀猛地塌陷,像再也支撑不住那般滑下,虚软地瘫坐在地上。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场景。
上一次,她在这陪周嘉让等外公,如今半个月不到,躺在里面的人却变成了他。
光亮洁白的地砖,倒映着少女脆弱的身影,温书棠双手环住膝盖,头颈低埋,两块蝴蝶骨向外凸起,绷紧的背脊仿佛即将断裂的弦。
长发散落在耳侧,遮住她哭花了的脸,极度的痛苦和担忧麻痹她的神经,整个人仍处于未回神的茫然中。
那一刀刺得到底有多深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四处都是他的血,浓重而湿热的血。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出来找人签风险责任书:“病人家属在吗?”
温书棠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踉跄撑着地面起身:“医生我在。”
医生上下打量她几次,神色略有疑惑:“你和病人……?”
温书棠被这个问题噎住,干涩的唇瓣半张,眼睫轻颤:“我是他……同学。”
“同学?”医生皱眉,“他家属没来吗?通知他们赶快过来啊。”
“他家人都……去世了。”温书棠越说声音越颤,咬着唇勉强没让眼泪掉下来,“医生,就让我来签吧。”
按理说这不合规矩,只是情况实在危急,医生思索两秒后松了口:“行吧。”
接过那张纸,笔连续掉了两次,她才颤颤巍巍地写好名字。
等温惠和谢欢意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温书棠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蜷缩着窝在角落里。
她身上沾着周嘉让的血,温惠瞥到那块暗红,心倏地一紧,忙过去拉起她胳膊检查:“恬恬,你哪里受伤了吗?”
“不是我。”温书棠深吸一口气,眼眶憋得通红,“是阿让,是他帮我挡下了那一刀。”
“啊。”温惠一瞬默然,“那,阿让他现在怎么样了?”
温书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抬手摁了摁酸热的眼角,手背忽而触到一片冰凉,低下头才发现,是周嘉让送她那条翡翠项链。
眼泪终是在这一刻失控,一颗一颗地决堤涌出。
那时他说,新一年要保佑她平安健康。
可如果她的平安都要用他的健康来换,那么她宁愿永远活在黑暗与阴鸷中。
喘息声与急促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在空荡的走廊中回荡着,温惠听得揪心,看得更难受,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蹙眉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温书棠没有明确讲过她和周嘉让的事,但再怎么说,温惠也算过来人,不可能看不出他们俩的心思。
一开始她还有所忧虑,毕竟她自己遇人不淑,在感情上吃过苦头,不想妹妹重蹈覆辙,后面逐渐发现,周嘉让和其他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真诚,纯粹,愿意不求回报地付出全部感情。
“姐。”泪水糊了满脸,温书棠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发声困难,言语破碎到极点,“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就像奶奶说得那样,天生就是灾星啊。”
小时候是爸爸,然后是姐姐,再往后是周嘉让,似乎所有和她亲近的人都会接二连三地被连累。
听到这,温惠没忍住也跟着掉眼泪,手臂绕过她肩膀,把人揽进怀里:“才不是呢。”
“我妹妹才不是什么灾星,恬恬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有你才是我们的幸运。”
就这样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赵晗打电话进来,说是法院那边需要过去一趟。
温书棠吸吸鼻子,嗓音沙哑:“姐,你去吧。”
“我没事,这里还有欢意他们陪我呢。”
温惠抿唇,显然是放心不下,但官司的事又推脱不了,只能拜托谢欢意帮忙照顾一下。
谢欢意用力点头:“姐姐我会的。”
眼前是无尽的白,浸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里,对时间的概念已然全失,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外面天色黑得彻底。
谢父谢母也赶了过来,几个人交替在手术室外等情况,只有温书棠,像一个没有生气的玩偶,一动不动地呆坐在一旁。
“棠棠。”谢欢意小睡一觉醒来,揉揉惺忪的眼,蹲下来晃她胳膊,“你都在这守好久了,得休息一会了,再继续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眼球里血丝密布,耷下的眼尾满是疲惫,温书棠却说:“欢意,我不累。”
许亦泽也过来劝人:“棠妹你还是歇一歇吧,要是阿让知道你这样,他会更心疼的。”
温书棠摇头,唇角弧度僵硬:“我答应阿让了,会在门外等他出来。”
“而且……”她喉咙哽咽了下,“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听出她的自责,谢欢意握住她的手开解:“但这不是你的错。”
可温书棠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甚至不知道,如果周嘉让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活下去。
分秒点滴流逝,她静静靠在墙边,眸光长久凝滞在手术室的方向,像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没等到梦醒,耳边声音飘远,意识也渐渐模糊——
“棠棠?!”
她偏头倒了下去。
-
再睁开眼,漫漫长夜已经过去。
窗外日光柔和,白色被单上落下几个浅淡光影,身体发冷,温书棠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血管里流动。
视线回焦,细细的针头戳进手背,软管中的药液滴落缓慢。
谢欢意和许亦泽都在旁边,见她醒了,凑上前关切道:“棠棠,你感觉怎么样啊?”
温书棠没答,心思根本不在这儿,撑着床铺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阿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