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陈言之眼底闪过自责,低下头转移话题,“那个,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温书棠婉言拒绝,“我自己就可以的。”
沉默三秒,陈言之没多坚持:“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
打开家门那刻,疲惫也如海浪般汹涌袭来,连衣服都没换,温书棠倒头窝在床上。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梦里梦外都是周嘉让。
她梦见八年前,他替自己挡下一刀,满身是血地被送进医院。
又梦见病房里的最后一面,他态度冰冷地对自己说累了。
梦见那些无人回复的消息,梦见她怎么都打不通的电话。
兜兜转转,梦到今天。
同样在医院,他拉着自己的手,关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形成了一个闭环。
手腕上的粗粝感还在,耳边回荡起一句恬恬,钻心的痛意从胸口漫出,梦境戛然而止,她喘着粗气醒来。
琥珀色的瞳略有失神,她盯着空洞的天花板,右手紧紧攥住被角,因为太瘦,手背上清晰绷起一根根血管。
半晌后,凌乱的呼吸才渐渐平稳。
房间里一片漆黑,唯有窗外雨声沸沸。
小憩过后,身体上的倦怠并没消减,反而加重了几分,脑袋里昏昏胀胀,四肢酸软,仿佛被人打了一顿。
掀开被子下床,温书棠到茶几下翻出体温计,搁在腋下夹了十分钟,拿出来一看——
三十八度,低烧。
家里的药都被她出差带去了法国,药箱里面空空如也,她捞起手机,在外卖软件上下了单,刚摁灭屏幕,外头门就被人敲响。
“……”
温书棠愣了愣,心想着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透过门镜,来人是穿着灰色制服的快递小哥。
“请问是温小姐吗?”他问。
温书棠点点头:“是我。”
机器滴一声扫过,小哥把手中纸箱递给她:“您的快递,请签收。”
温书棠蹙着眉疑惑,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可我最近没有买什么东西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重新核对过单据上的信息,小哥犯难地表示,“地址和联系方式都是对的,确实是你的包裹。”
“好吧。”温书棠接过来,“谢谢。”
关上门,她正好奇里面会是什么东西,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电人显示谢欢意三个字。
滑动接通,俏皮的女声从听筒中钻出:“棠棠,收到我的爱心包裹了吗!”
温书棠恍然:“原来是你寄来的。”
“那是当然啦。”谢欢意尾音轻快地解释,“前段时间你不是说想吃青团嘛,我就拜托我妈做了一些,是你最喜欢的蛋黄肉松口味哦。”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呀。”
温书棠呜呜地感动:“好爱你,帮我谢谢阿姨。”
“这话可就生疏了啊。”谢欢意嘿嘿笑着,“对了棠棠,你最近还好吗?时差倒过来了吗?”
“下个月我手里的项目差不多就能结束了,到时候等许亦泽休假,我们一起过去找你玩呀。”
因为不想离家太远,高考后谢欢意没有填报外地的学校,留在漓江的师范大学读广播编导。
许亦泽自然是陪着她,并且如愿以偿考进了漓航的飞行学院,可谓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好啊。”温书棠应着,还不忘记打趣她,“但是说好了,你们俩可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
谢欢意拔高语调,忍不住惊呼:“哇,棠棠你学坏了!”
“要是不想被喂狗粮呢,你就赶紧找个男朋友。”她唠叨着,像个爱操心的老妈子,“省的没人照顾你,害得我总放心不下。”
温书棠没接话,气氛倏地安静下来。
谢欢意觉出什么不对,轻声叫她:“……棠棠?”
“欢意。”
握着手机的力气收紧,指腹压得泛白,温书棠深吸一口气,垂眼凝着瓷白的地砖:“我……遇见他了。”
谢欢意一时没反应过来,迟钝了半分钟,才磕磕巴巴地反问:“周、周嘉让?”
自他转学后,这八年来,她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这个人。
如今再说出他的名字,竟然还有些许陌生。
温书棠空咽了下:“嗯。”
“然后呢?”谢欢意追问。
“没有然后了。”温书棠话语淡淡,脑海里再一次重现那天在机场看到的画面,“他应该有女朋友了。”
“啊……”
没想到会这样,谢欢意霎时怔然,纠结一番后试探询问:“棠棠,你还——”
“早就不喜欢了。”
温书棠预判到她的问题,干脆利落地否定。
谢欢意却听得心酸,咕哝着叹了口气:“棠棠,难道你和我还要撒谎吗。”
如果真的不喜欢了,为什么你会生病。
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没再睡过一个好觉。
-
温书棠在家闷了两天,周三一早,闲不住地又准备出门上班。
吃早饭时,她习惯性地打开博客,随便找了个法语新闻磨耳朵,忽然嗡嗡两下,通知栏跳出一条新通知。
【Quatre jours.赞了你的微博。】
这微博是她昨晚发的,那时她失眠睡不着,辗转反侧很是难受,没忍住就在上面抱怨了句。
而这个点赞的人,可以说是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关注自己好久了,时不时就会给她的动态点个赞,陌生的是她压根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的头像是最原始那种,点进主页,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
唯一能看懂的,就只有他的昵称。
是法语里四天的意思。
四天。
为什么会起这样一个名字啊。
温书棠想不通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关注自己,一度怀疑这是不是系统给她塞来的僵尸粉。
……
九点一刻,温书棠准时到达公司。
刚到工位,椅子还没坐热,冯楚怡敲敲隔板,提醒她:“棠棠姐,十分钟后要在8301开会。”
温书棠说了句好,简单整理了下桌面,起身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时,恰好碰见组长Chloé,白衬衫配包臀裙,脚下是将近十厘米的恨天高,长卷发干练,俨然一副职场女强人的模样。
她抬手热情地打招呼:“书棠,你回来了。”
“这几天休息得还好吗?”
“都挺好的。”温书棠笑笑。
等人到齐,会议也正式开始。
Chloé打开电脑投屏,清清嗓子直奔主题:“挚书科技下个月要和法国Servier公司举办一场医药领域的国际研讨会,希望我们来负责会场部分的翻译工作。”
话音刚落,下面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挚书?”会议桌对面,新来的小实习生瞪大眼,言辞惊讶,“就是那个刚刚研发了超声诊断系统、还在法国拿了好几个专利奖的挚书吗?”
Chloé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对。”
另一个同事接话:“诶?我记得他们公司是在美国成立的吧,今年才回到国内发展。”
“是啊,最初还不被业内看好,没想到势头特别猛,几个月不到就站稳了脚跟,京北那几家老牌公司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大概是早上吃了感冒药,温书棠这阵没什么精神,整个人都恹恹的,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桌上的资料本。
旁边有人纳闷:“既然挚书这么厉害,怎么就选中我们Transline了?在医疗翻译这一块,还是隔壁的lanbridge更厉害一点吧,毕竟他们老板是医学专业出身的,大半个公司的人都有相关背景。”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副组长Léo干咳两声,飞过去一记眼刀,“咱们Transline好歹也是京北翻译圈里公认的top1,能不能不要这么妄自菲薄。”
Chloé出声打断他们:“好了,先别说这些了。”
她把目光投向温书棠:“书棠,我记得你去年跟过一个医疗项目,对那些专有名词能熟悉一点,不然这次就你来?可以吗?”
温书棠点头:“可以的。”
“那好。”Chloé对她足够放心,继续往下交代,“下周一挚书会安排人过来,具体介绍这次合作的情况,你先把资料简单过一遍,有什么疑问可以在会上反馈。”
“好。”
专业领域的翻译最难做,那几天温书棠把自己埋在资料堆里,完全顾不上休息,没日没夜地研究着。
周一一早,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迈进办公区。
冯楚怡着实被惊到,关切地凑到她身旁:“棠棠姐,你昨晚不会是通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