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带点回响,像在水房:“……睡不着。”
“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复盘。”
“不是因为周纳和我妈。”
白行樾心里有数,但没声张,等她自己说。
周旋组织一下语言,轻声:“昨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其实是我的问题。”
白行樾点评一句:“小没良心。”
周旋问:“还生气吗?”
白行樾不冷不热:“你觉得呢。”
“那等你回来,我哄你。”周旋说,“哄到你不气为止,好吗?”
“你倒说说,怎么哄。”
“……到时你就知道了。”
在找白行樾前,周旋不是没做过心理建设,话真说出口,比预想中还没负担。
在他面前,就算她偶尔低个头,也不会伤到自尊。白行樾待她,一直都有长辈一样的包容和迁就。
白行樾不打算揪着不放,看了眼天气预报:“明天天气不好,就别去机场了,在营地等我。”
“没事,我想去。”周旋说,“待会记得把航班号发我。”
“知道了。早点睡吧。”
“好,晚安。”
等了几秒,那头没有挂断的意思,白行樾说:“还有什么事?”
“没有。”周旋嗡着嗓子说,“你先挂,以前好像每次都是我先。”
-
白行樾在苏州待了小半天,第二天一早,和周旋家里人吃过早餐,原路返程。
周旋把一天的工作量提前做完,跟王玄说了声,直奔机场。
天气的确很差,起风浪,乌云离地平线近,随时能下雨。周旋担心路况不好,提前两三个小时到了,在航站楼寻个位置,静下心等白行樾。
等到最后,她时不时抬头看向出口,次数越来越频繁,翘首以盼。
玻璃窗上有了雨点,雨下得急,路面被砸出水坑。
飞机总算落地,白行樾还没出来,周旋意外接到导师的电话,问她近况。
一问一答寒暄完,导师直奔主题:“我手头有个项目刚好适合你,周期不长,可以趁毕业前,扩充一下你自己的履历。”
导师一共带六个研究生,周旋这两年还算如鱼得水,永远是被优先考虑的那个。
明白导师的良苦用心,周旋说:“您看我什么时候回去合适?”
“要不就这两日吧。”导师说,“你在那边待得也够久了,回头我跟你们领队打声招呼,叫他尽快放人。”
周旋试探:“一定要这么急吗?再缓十天半月呢。”
“你这丫头,眼看到毕业季了,还不抓紧点。”导师苦口婆心,“机会难得,把握住。”
周旋盯着人来人往的进出口,视线发直,好一会才说:“那我尽快收拾好行李,早点回学校。您多注意身体。”
和导师聊完,白行樾出来了。
他走得急,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衣服还是昨天那套,眼底有极淡的黑眼圈,风尘仆仆。
白行樾一眼捕捉到她,周旋勉强捋顺头绪,朝他走过去:“车停哪了?”
白行樾说:“车场。”
周旋摊开手,笑说:“我来开吧,你好好休息。”
白行樾把车钥匙扔她手里。
时间还早,周旋不想那么快回营地,搜了下导航,从另一方向绕路,赏沿途风景。
雨慢慢停了,潮湿一片,一股清爽的腥味,不算太难闻。
路上,周旋忽然提议:“要不我们今晚别回去了,随便找家民宿对付一晚。”
白行樾抬眼:“生理期过了?”
“……嗯。”周旋想了想,补充一句,“不是因为这个才在外面住。”
“那因为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单独待一会。”
他们之间其实一直不算清晰,彼此都很少把话讲这么明,尤其是周旋。
白行樾看她一眼,依她:“你定吧。我先眯会儿。”
周旋说好。
周旋对这条路不熟悉,开得很谨慎。进了沙山无人区,柏油路变成坑坑洼洼的土路,更不好走,她怕刮到底盘,放慢了速度。
周围没设什么障碍,车走得像龟爬,周旋渐渐放松下来,三心二意看手机,想在无人区外就近找个能歇脚的住处。
白行樾在这时睁开眼,看向倒车镜:“有几辆车追上来了。”
周旋生生僵住,没等开口,听见白行樾又说:“开快点儿。应该是冲我们来的。”
这条路线很少有人走,打头那辆车的牌照又眼熟,白行樾脑子里闪过最糟的一种念头。
周旋正襟危坐,一脚油门踩到底,黑色大G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她车技不如白行樾,没几分钟就被追过来的两辆车左右夹击。道路宽敞,三辆车并排疾驰,右侧的那辆红色越野猛打方向盘,使劲撞向他们。
周旋被撞得往左边倒,胸前被安全带紧紧勒住,透不过气。
车头小幅度漂移,地面两道弯弯绕绕的轮胎印,挡风玻璃上都是泥点,糊成一片,看不清前面的路。
白行樾迅速解开安全带,靠向她,扣住她的手背,帮忙稳住方向盘。
红色越野又是一撞,突然加速,横在路中间。
车跟车的距离一瞬间拉近,周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识踩了刹车。
对方有备而
来,停跟不停都无处可逃。
满脸凶相的男人迈下车,手里拎一个锤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副驾车门也开了,下来一个穿皮草黑丝的女人,大波浪,红指甲,是之前那家烤肉店的老板娘。
在男人抄起家伙砸向挡风玻璃前一秒,白行樾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背对他们。
“哗啦”一声脆响,玻璃崩裂开,周旋埋在他颈间,眼前是黑的,但能感觉到无数个尖锐的碎片砸向白行樾。
那道冲力太强,她似乎能听到碎片扎进皮肤,皮开肉绽,一点点撕裂的声音。
周旋死死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牙齿止不住打颤,再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还要绝望。
第39章 周旋,听话
三辆车,一共下来十几号人,把马路围得水泄不通。
等那男人砸够了,危机暂时解除,白行樾松开周旋,检查一遍她全身,一把捞过后座的毯子,披在她头上。
借着光线,周旋看到血水顺他的脖颈往下流,洇透了衣领。她死咬住嘴唇,眼里闪过水光,想说点什么,忍下了。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白行樾面上镇静,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眼角:“我没事。”
车外的男人把锤子往地上一扔,叉腰喘口气,回头问女人:“姐,就是他们让彪子折进去的?”
女人指间夹根细烟,愤恨道:“可不!我正愁找不到人呢,结果在机场碰见了,你说巧不巧!”
男人目光阴冷:“那今天可得他妈的好好算笔账,不然出不了这口恶气。”
正说着话,有人怒气冲冲过来了。
上次被白行樾用酒瓶砸破头的刀疤男撸起袖子,顺着被破开的玻璃窗,恶狠狠挥进一拳。白行樾眼疾手快,把周旋拽到夹角,踹向男人的胳膊肘。
刀疤男嚎一嗓子,红了眼,去拉车门,要跟他面对面肉搏。
白行樾先一步推开门,刀疤男被撞得后退几步。
刀疤男捂着胳膊,朝人群喊:“妈的……还等什么呢,给我上啊!先揍一顿解气了再说!”
另外几个男人跃跃欲试,从兜里掏出家伙,都发了狠。
女人出声阻止:“行了老三!都什么年代了,还玩以前那套呢。”
刀疤男低骂一句,恨不得将白行樾活生生剥掉一层皮,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退回来。
白行樾安顿好周旋,下了车,暂时没搭理他们,抽几张纸巾,避开扎在皮肤里的几块碎玻璃,慢条斯理擦拭身上的血。
视觉上的冲击叫女人看入迷,换上一张笑脸,嗲声说:“帅哥,你看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还算有缘,有没有兴趣谈谈啊?”
白行樾弯了弯唇角,把纸巾团成团,扔到刀疤男脚边:“谈什么?”
刀疤男怒视,要上前,被砸车的男人一把拉住,低声警告:“老三,你个没出息的,先别急啊!”
女人丢掉烟头,撩了下头发:“前段时间我去捞彪子和他几个朋友,你猜怎么着,捞都捞不了!这案子直接转去首都了,听说上头还挺重视。”
白行樾懒得听她长篇大论:“所以呢。”
女人笑得风情万种:“老话不都说么,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今天碰上了,我不得替我那不成器的兄弟讨个说法?”
白行樾缓缓开口:“知道你那兄弟不成器,就别护着了。他要不犯法,没人关得了。”
女人笑容一僵,忍耐道:“那因为你们,我的店被查封了,这笔账又怎么算?”
如果换作往常,白行樾会回怼一句,这次却顺这话往下说:“你想怎么算?”
“店被关了,我没别的收入来源,但得养家糊口啊。”
“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