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漫天细雪,缓缓说:“可能因为我很爱我妈,所以我很难理解那些跟妈妈闹翻脸的人,我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没什么应不应该。”邢屹毫无情绪地说,“不是所有母亲都爱孩子。”
......也是。
母爱很珍贵,但世上的爱也不是义乌小商品,无法批量生产。
每个人都会在血缘关系面前做出不同的选择,她不能理解,但可以试着尊重。
默了会儿,她又想起一茬:“对了,你跟你妈妈还有联系吗?”
“没有。”
“......对不起,我不该提她。”
“道什么歉,我又没怪你。”
“哦......”
她心不在焉,伸手接住雪花,寒风灌进她敞开的衣袖。
邢屹垂眸扫了一眼,慢条斯理取下腕上的发圈,隔着一层衣料束到她手腕上。
-
隔天周六,孟纾语睡到中午才起,拥着被子堪堪坐起来,整个人虚得要命。
一量体温,38度。
很好,完蛋。
她绝望地躺回去。
邢美莱得知她发烧,立即抽时间煮了一碗姜枣茶。
“邢屹,快,你给小语拿上去,我准备出门了来不及了。”邢美莱把杯子交到他手里,走了几步折回头叮嘱,“记得提醒她吃药,下午要是还不退烧就把医生叫过来,哦对了,姜枣茶你直接站在门外给她就行,不要随便进女孩子房间,知道吗?”
邢屹淡淡应下:“知道了。”
他知道个头。
孟纾语裹着厚被子缩在床边,双手挡住要来亲她的人:“不许亲!我发烧了,会传染的。”
他浑不在意,一手撑在床头,另手控住她抵抗的手腕,低身,直接在她唇上落了个吻。
“怕什么,又不是没病过。”
“......”混蛋,等你病了你就知道后悔。
邢屹站在一旁给她掰好要吃的药,她自己昏昏沉沉坐起来,捧起杯子喝暖乎乎的姜枣茶。
枕边手机震了一下。
何星有一个儿童智能手表,时常会捣鼓着给她发两条消息。
星星:[小语姐姐,你今天lai吗?‘v’]
孟纾语看了时间。
天,都快三点了。
她斟酌片刻,回了句[马上就来]。
何星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他一不高兴就开始自虐。
上回她只是迟到了几分钟,何星就以为她会像其他老师那样嫌弃他,今后再也不来教他,于是他情绪上头,悲伤又固执地把左边胳膊抠出了血。
可是她烧还没退,万一去了之后传染小孩怎么办?
但是不去的话,那孩子可能会误会她在找借口。
邢屹看她抱着手机发愁,上前夺过她手机扫了一眼,又若无其事还给她,一边掰药一边懒声懒调地接活:“别纠结了,我替你去。”
她愣住。
争了几个回合,完全拗不过他,还被他趁机喂了一颗退烧药,温水也是他倒好了拿过来给她。
今天何太太不在家,她又生病,情急之下找人偷梁换柱代两节课,似乎无可厚非。
但她还是不放心。
“邢屹,我主要是怕你欺负小朋友。”
“......”邢屹黑沉着脸,接过她喝完水的杯子,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我能欺负一个自闭症?想什么呢你。”
-
邢屹确实没欺负星星。
他准时到达何家,孟纾语全程跟他打视频,借此跟星星解释今天的特殊情况。
星星虽然情绪起伏大,但日常沟通没什么问题,甚至有种这孩子其实很聪明的感觉。
他知道她生病了,今天代替她来的人是她朋友。
小孩子安心多了,探着毛茸茸的脑袋,对架在钢琴上的手机屏幕挥挥手:“姐姐,你认真睡觉,快快好起来。”
“嗯,好。”
孟纾语没有挂断视频,她靠坐在床头,直勾勾看着屏幕那边的人。
邢屹拎了张高脚木凳放在钢琴前,倦倦地瞥一眼何星:“小鬼,过去点儿。”
“好~”何星乖乖挪了挪位置。
孟纾语聚精会神,像督查委下派的高级代表,时时刻刻盯着邢屹的一举一动。
邢屹不乐意了。
“被你
这么盯着,我还怎么认真代课?“他拖着懒散欠揍的腔调,故意逗她,“孟老师,你把我的心搞乱了啊。”
“......”上哪儿学的土味情话。
——啪。
邢屹毫不留情把手机倒扣,她屏幕里乌漆嘛黑。
真是欠扁。
不过还好,她依旧能听见那边的谈话声和钢琴声。
半小时过去,一切按部就班,平稳和谐。
她放心了。
有点困,想睡会儿觉。
她把手机放到枕边,安心盖好被子。
——“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中年女声漠然闯入,打断和谐的钢琴曲。
邢屹无动于衷,教何星把最后一段弹完。
邢漫芊原地愣了会儿,眉心突然颤抖,她快速上前,连拖带拽地抱走小儿子,蹲下来检查他身体,语无伦次:“没事吧?啊?你没事吧?他有没有打你?有没有欺负你?”
何星完全状况外,懵懵摇头:“没有,哥哥很好。”
“他不是你哥!你没有这样的哥哥,记住了吗!”
何星浑身一抖。
他被母亲愤怒的神态吓到,憋不住,眼泪簌簌往下流,不敢哭出声,往后退了几步,用力掐住自己胳膊。
“别掐了!”邢慢芊站起来死死瞪着他,吼得歇斯底里,“你知道我养你这几年过得有多痛苦吗!就因为你,邻居们每次看我都像在看一个可怜虫,你爸也不愿回家了,他在外面养小三,给你找后妈,你高兴了吗?!喜欢掐是吧,掐啊,把自己掐死算了!”
何星彻底放声大哭,邢漫芊原地喘气,面对小儿子的崩溃,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站着。
邢屹双手插兜倚靠着钢琴,置身之外地含了会儿薄荷糖。
下一秒,他不疾不徐走上前,迁就小孩的身高,半跪下来,抱住弟弟,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哄:“没关系,不哭。没人讨厌你,听话。”
邢漫芊颤抖的视线突然化作一把刀,坚定不移刺向邢屹的背影。
他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出那道怒火中烧的目光。
但他置之不理,慢腾腾给何星擦了擦泪,等小孩哭声小些,他漫不经心开口:“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到头来还是只会折磨自己的孩子。”
邢漫芊咽了下喉咙,又紧紧闭了闭眼,环顾一圈,目光落向钢琴上的谱子,冷声问:“你跟那个姓孟的女孩子,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邢屹嗤笑一声:“你管得着吗。”
默了会儿,邢漫芊觉得全世界都无可救药似的,兀自点了点头:“是你女朋友是吧。好,真好,你这种人都有人喜欢了。还是你有本事,从头到尾,所有人都被你骗得团团转,你外公疼你,你小姨偏爱你,你亲生父亲巴结你,只有我一个成了罪人。你真有本事,你有天大的本事,现在又想来骗我儿子......”
邢漫芊眉心一动,立刻从他身前拉走何星,训骂他:“不许跟他接触,不许管他叫哥!”
何星好不容易被哄好,这下又哭了。
邢屹懒洋洋撑着膝盖站起身,嚼碎薄荷糖,伸手拿走挂在椅背上的黑色大衣,旁若无人地穿上,顺手拿起手机,转身离开房间。
刚到走廊,身后有声音响起:“你在玩弄人家对吧?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很单纯,你是觉得她好骗才盯上她,是吗?邢屹,你果然天生坏种,我真是后悔,后悔生下你这个疯子一样的祸害。”
邢屹轻微撇过头,无声笑了下,反驳对方——
“我没有骗她。”
“我从十三岁开始就喜欢她。她爸爸给她拍的视频,总共一百六十九条,两千零九十七分钟,全都存在我的u盘里,藏在床头柜的角落。我每晚都会看无数遍,她是我最可爱的初恋,是我青春期的性幻想对象。”
“我们会谈恋爱,会结婚,她会爱上我,会接受我给她的一切。”
“她本就属于我。”
与其被别人指手画脚,不如先一步捅破窗户纸。
面对他在意的事情,他永远坦坦荡荡。
这些话,孟纾语全都听见了。
她心乱如麻,顾不上挂断通话,快速掀开被子下床,跌跌撞撞直奔邢屹的房间。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从那么早开始就窥视她!
疯子,这个内心阴暗的疯子,他对她有病态的占有欲,这份病态甚至延续了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