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一眼,不知不觉,心头的云似乎也被机翼搅乱了。
一晃眼,飞机消逝,湛蓝的心头就这样被扯出一条云线。
浅浅的,却格外漫长,从她十八岁的端点,连接到二十岁的起点。
大四上学期,她开始准备实习。
其实她还没想好,到底是毕业就工作,还是继续读研。
身边人都说,哲学系出来的学生,其实更适合进研究所走学术道路,不适合步入职场。
但她本科还没毕业,就已经被论文项目折磨出ptsd了。
微信一有小红点她就心惊胆战,生怕是导师冒泡。
心想,还是趁现在先进社会实践一下比较好。
有了真实的体验和对比,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
这两年,她提过想搬出去,但邢美莱多次挽留,她没辙,所以依旧住在颐云公馆。
听说她要实习,邢美莱热情推荐,让她试试信昀集团旗下的科技子公司,那边正好在招文案策划。
她不好拒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简历。
一周后收到hr的面试通知。
CBD总部大楼。
大清早,孟纾语带着打印好的简历挤进电梯。
一波职场npc鱼贯而入,她一不留神就被挤到边上,手都碰不到楼层按钮。
只好求助前面的人:“您好,可以帮忙按一下17楼吗?”
一名年轻社畜回头看她,原来精疲力尽的眼神,在跟她对上眼时恢复明亮。
“好的。”他帮忙按下。
“谢谢。”
孟纾语抱着单肩包默默站好,整理一下被撞歪的衣领。
九月初,热意未散,她穿一件偏向轻熟风的白色缎面连衣裙,专门搭了一双浅口高跟鞋。
不太适应这双鞋,刚才差点崴脚。
男生回头,笑着问她:“你是来面试的吗?”
她回神。
“嗯,你也是吗?”
“不是,我是市场部的员工。”他亮了亮自己的工作牌,名字是汪蓝。
孟纾语看了看照片里眉清目秀的汪蓝,又看了看眼前微微发福,头发还有点稀疏的汪蓝。
“......”
汪蓝笑了笑:“变化大吧?想当年我也是个青春洋溢的男大,短短两年就成这样了,上班吸人精气呀。”
孟纾语没说什么,回一个安慰人心的笑。
电梯缓缓上行,她意识放空。
两年啊......
一晃眼就过去了。
自从邢屹去了海外,她终于重获自由。
生活控制权回到自己手里,想去哪就去哪,想跟谁见面就跟谁见面,无论同性还是异性,都可以正常相处,不用担心有谁发疯吃醋。
另一方面,不知邢屹是不是对她那天的盘问和质疑怀恨在心,分开这两年,他一次都没回来过。
身边的人也不会跟她提起邢屹的近况,甚至会主动避开话题。
因为都听说是邢屹提的分开,大家不敢在她面前说起他的名字,怕她难过。
孟纾语每天让自己格外忙碌,于是很少想起他。
除了路过他卧室时,曾经荒唐纵情的夜晚浮现脑海,挥之不去。
邢屹就这样,在她的生活里销声匿迹了两年。
只是很奇怪,她总觉得暗中有双眼睛盯着她,捕捉她的一举一动,观察她、分析她。
——叮。
电梯门开。
孟纾语收拢思绪,根据邮件提示,找到面试用的会议室。
面试者都错开了时间,她是今天第一个。
敲门走进去,两位面试官对她微笑示意。
她点头问好,自我介绍完就大大方
方坐下来,秘书给她倒一杯水,祝她面试顺利。
主面试官是个中年男人,他翻了翻她的简历,突然笑了:“哲学系的?”
孟纾语不知他在跟谁说话,但还是礼貌地应了声:“是,我是哲学系的。”
另一旁的女面试官表情和善,应该是给她发面试通知的hr。
hr圆场说:“李总,是您说的,专业不设限。”
李总啧声:“话是那么说,但你好歹也要选个中文系的吧,哲学系是干嘛的?成天研究那些假大空,我最反感。”
孟纾语一动不动坐在面对,难以想象,一个上市公司的高层居然会口无遮拦输出偏见。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吧。
她没有反驳对方的话,情绪很稳定,专注走面试流程。
hr负责提问,让她口头分析几个广告方案的优劣。
她拿到问题之后清晰阐述,hr认真听讲,唯有那个李总频繁打断。
“等等,你为什么认为方案B存在劣势?”李总轻蔑地问。
孟纾语思路被打断,但还是好脾气地停下来解释:“李总,因为一个好的广告方案在投入市场之前一定要考虑受众偏好,尊重受众的情感需求,方案B明显忽视了这一点,它只是基于产品本身,并没有考虑到受众群体。”
李总保持着让人不适的笑意,抬手:“好,你继续。”
她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熬了半晌,面试终于结束。
她怀疑这个实习岗位是不是被李总哪个亲戚内定了,不然他怎么老是针对她。
面试而已,对她的态度这么差,真讨厌。
孟纾语在候梯厅等电梯,刚才那个烦人的李总从转角处走来,责骂秘书:“这事儿怎么不早跟我说?”
秘书无妄之灾:“李总,我给你发过日程通知的呀,今天九点面试实习生,十点半开股东会议,这些我全都跟你说了的......”
李总气头上,骂骂咧咧看了眼腕表,估计会议要迟到了,他晃眼瞥到她,眼神似乎在指责因为面试耽误时间。
孟纾语满头问号,关我什么事?
秘书匆忙按电梯,三人在金属门前站着。
李总叉着腰焦急踱步,顿了顿,吱声:“那位要来?”
秘书:“不是,是那位的外孙。”
“啧!”李总脸都黑了,“下次这种事情能不能标好优先级?你上几年班了?分不分轻重?”
“对不起。”秘书连忙道歉。
孟纾语置身事外,默默站在一旁,动了动酸痛的脚踝。
半晌,一排五个电梯,一个开门的都没有。
李总要急疯了。
孟纾语心想,你爬楼不是更快一点吗。
正腹诽,最边上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一看,是上行的。
她要等是下行电梯,于是站在原地没动。
李总已经瞬移过去了,一进门就变脸:“啊!哈哈,您也在,我刚面试完一个实习生,时间耽误了,巧了巧了,咱们一块儿上去。”
孟纾语看不见电梯里的情况,只听见李总气喘吁吁。
而电梯里的人低笑一声,气定神闲还有点嘲讽:“急什么,不都是刚到么。”
这个声音。
......不是吧。
恍神间,远处电梯门已经关上。
孟纾语怔在原地搜刮记忆,不出所料,脑海里关于邢屹的一切全部开始沸腾,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冲得她措手不及。
脑子砰一声印下一枚“那道声音就是他”的钢印,她呼吸都紧了。
转念一想。
不对,不会是他。
完全没听说他已经回国的消息。
她快速拿起手机发微信。
[莱姨,邢屹回来了吗?]
邢美莱估计在忙,没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