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卓耀明才会往她课桌里放虫子刺激她发出声音,每天捉弄她“你到底是不是哑巴”。
所以她父亲才会一直把她当成难以独立的小孩子,不放心她一个人到京北上学,生怕她又出什么意外。
单人病房里,孟纾语侧躺在床上,眼睫病恹恹地耷着。
护士很贴心地用热毛巾帮她擦了手,指缝和掌心干干净净,但她稍微动一动手指,依旧闻得到山上那股苦涩的泥草味。
受伤的膝盖贴了一块软厚的纱布,一动就疼,她忍了忍,慢吞吞蜷成一团,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
身体困倦,闭上眼却睡不着。
她睁开眼,邢屹已经走到床边,坐在面前的看护椅上,倾身,伸手碰了碰她微凉的脸颊,手指动作平和轻慢,撩开垂落在她眼前的发丝。
指尖划过,泛起轻微的痒,孟纾语颤动眼睫,目光空茫地看着他。
邢屹低垂视线看她片刻,慢条斯理拿出手机,交到她手里。
“确实给你装了监视器和定位器。”他沉声说,“定位器一直在你的手表里。但你卧室里的监视器,我很少打开。”
孟纾语怔愣几秒,指尖贴着屏幕轻轻滑动。
程序界面里的历史提醒记录一目了然。
除了有两次,监控程序提示“有人经过”外,其他都是“puppy在活动”。
意味着这两年,他打开她卧室监视器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可是这个puppy......
她心生疑惑,用他手机备忘录打字。
竖起屏幕给他看:
[puppy是?]
邢屹面不改色:“是我养在纽约的小狗。两个监视器用的是同一个远程系统。”
她沉思几秒,删掉上一句,又打字问:[真的吗?]
手机冷白色的光映在他脸上,他波澜不惊:“嗯。”
两人对视几秒,她抿唇轻叹。
拿回手机,点了几下又举给他看。
[我要睡觉了‘^’]
邢屹歪头看着最后一个小表情,微微眯起眼,把手机拿了回去。
孟纾语保持侧躺姿势闭上眼,邢屹还没走,指腹蹭蹭她泛红的眼尾,语气异常温柔:“还生我气
吗?”
她脸颊贴在枕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不生气,还是不知道?”
听他这么问,她慢慢睁开眼,一只手伸出被子,乖乖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二”。
是不知道的意思。
邢屹目光沉静,什么也没说,给她掖了掖被角就关灯离开病房。
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门被他轻轻关上。
孟纾语抬眸看向窗外,大厦在夜幕下密集生长,顶端聚起无数盏航障灯,红光时明时灭。
邢屹没有跟她说“对不起”,却问她还生不生他的气。
好像到头来,错的还是她。
其实他心狠,手段也狠,只是这些阴暗特质被他的淡然懒散覆盖了。
他宁可把她逼到绝路再把她找回来,给她吃一点教训,哄她一次又一次妥协,也不愿让她毫发无损地脱离他的掌控。
她觉得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至于他说的话,她无法轻信。
puppy真的是他养在国外的小狗吗?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压了一天。
次日傍晚,邢屹抽时间接她出院。
孟纾语坐进后座,忽然听见小狗的呜呜声。
她顿时诧异,循声转头,邢屹已经把小东西塞进她怀里,还命令人家:“去,哄哄你妈。”
幼小的西高地白梗扑腾着短腿蹦过来,孟纾语慌忙接住它。
毛茸茸,暖乎乎的一小只,正踩在她怀里摇着尾巴撒娇。
她心尖一软。
手机已经在山上不知所踪,她只能拿出口袋里的小本本写字。
举到他面前:[它就是监控里提示的puppy吗?]
邢屹气定神闲:“嗯,它叫喜羊羊。”
“......”
都是些什么名字。
林泽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说,喜羊羊是连夜空运回国的,没想到一回来就适应得不错,一见到她就摇尾巴。
孟纾语说不了话,只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低头摸一摸小狗脑袋。
车程过半,她发现这根本不是回颐云公馆的路。
一时有些慌张,伸手扯扯他衣袖。
邢屹在一旁划动平板看文件,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勾住她紧张作乱的手,不经意地说,要接她去半山别墅,那里适合养病。
公司和导师那边,他都给她请好了假,近期先好好养病,至于别的,等病好了再说。
孟纾语定住,邢屹瞥她一眼,淡笑:“不愿意吗?”
沉静几秒,她低垂眼睫摇了摇头。
心知肚明,就算她不同意,他也不会给她反对的权利。
小狗在她怀里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圈它在臂弯,一路观察小狗睡觉,没有用文字跟邢屹交流。
如果他说什么,她就用点头和摇头回应。
次数多了,邢屹露出一点不耐烦的神色。
又问她:“心情好了点吗。写给我看。”
她拿出小本本写字。
[好了一点点x]
邢屹懒恹恹看着这行字,勾唇浅笑。
夜幕降临,抵达半山别墅。
保姆阿姨出来接人,亲切地喊她小孟,又从她怀里接过睡醒的喜羊羊,笑着带她踏上大门前的台阶。
她回头看一眼邢屹,他靠着车身从烟盒磕出一支,路灯暖光映着他懒倦眉眼,他抬眸说:“你先进去,我抽根烟。”
孟纾语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转身跟着保姆上去。
林泽从驾驶座下来,扶着车门,望着远处对一切浑然不觉却已经乖顺进门的身影,他轻叹:“真的可以三番两次地骗她吗?那只小狗明明就不是——”
“你话太多了。”
邢屹吸了口烟,在弥漫的烟雾里微微撇过头,目光飘向远处。
林泽只好闭嘴,心想自己算不算助纣为虐?完蛋了,阎王那边的功德簿已经把他林泽的名字划掉了吧。
据他所知,这位孟小姐是被宽容和理解的爱浇灌长大的,怎么可能心甘情愿适应这样无形的牢笼。
可是没办法,他所了解的邢屹就是这样。
邢屹有着极其不正常的心理状态,他就是学不会宽容,就是要建造一所牢笼彻底困住她。只要能让孟纾语不吵不闹地留在身边,邢屹并不觉得欺骗她是什么严重的事。
她只能逐渐习惯邢屹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妄想他彻底改变。
如果她无法习惯,那他将会利用别的方式让她习惯。
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手段。
孟纾语跟随保姆进到家里。
不对,这应该算不上家,只是邢屹的住处之一。
小狗睡醒一觉精力充沛,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习惯性跳上沙发,孟纾语坐下来抱住它,给它顺顺毛。
邢屹半晌才回来,他走上前,盛气凌人地把小狗抱走,让它去别的地方玩。
它闷闷不乐嗷呜一声,不敢忤逆,蹦蹦跶跶地走了。
孟纾语拿出小本本写字,给邢屹看:[家里好像没有狗粮,要现在去买吗?]
“不用,一会儿有人送过来。”
[好v]
她埋头写字的时候,像个认真听讲记笔记的小学生。好乖。
邢屹拿走她手里的小本子,异常闲适地坐在她身边。
两人悄无声息对视,孟纾语先一步移开视线。
忽然被他掰过脸蛋。
他打量她茫然无措的表情,哑声饶有兴味地问:“真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咽咽喉咙,点头。
有点不高兴地把他的手拿开,她站起身离开沙发,没走几步,邢屹从身后抱过来,呼吸埋在她颈侧,气音浑闷:“真可惜,听不到你的声音。”
其实还是可以发出一点声音的,只是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