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人说,我有病。”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六七岁的小孩都鬼灵得很,学校里自然会有机敏的孩子,发现星星异于常人的端倪。
孟纾语刚要安慰,身后有人开口:“你没病,别听那些人瞎说。”
她回头,邢屹直接把弟弟抱起来高高举起,动作像玩闹,语气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听清楚,你很正常,朋友喜欢你,外公疼你,哥也疼你。你没病。”
就像对一个病人说,其实你没什么大病。于是对方心情愉悦,有极大的概率提前治愈。
星星在空中晃了晃手脚,似乎觉得被举高高很有趣,他乐呵点头:“好,我听哥哥的。”
“这不就对了。”
邢屹掂了他一下。
“想不想再高一点?”
“想!”
孟纾语站在原地,看着邢屹把小不点抛起来,又接住,玩得不亦乐乎。
她好像明白了。
为什么他那么憎恨亲生母亲,却一点也不排斥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因为他在借此治愈他自己的曾经。
如果从少年时期开始,有人站在他面前对他说,“邢屹,你不是心理变态,你很好,你值得被爱”,或许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孟纾语低头沉思,慢慢坐到回廊条凳上。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打了个响指。
邢屹给她披上外套,捏她脸颊。
“回家了。”
...
傍晚上车后,星星跑出来,踮脚扒在车窗边沿,把邢屹摘落的领结塞给他。
一个玩具领结,还是塑料的,邢屹表情嫌弃,顺着车窗把它丢还给弟弟。
“给我干什么?丑得要死。”
星星攥着领结控诉:“哥哥,你这样说话,是娶不到老婆的。”
邢屹脸色一黑。
“谁教你这些?”
孟纾语默不作声坐在他旁边,指节碰了碰鼻梁。心说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就你不懂。
他们家的基因真的很神奇。
邢漫芊一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出类拔萃但是心理变态,至今学不会正确的爱。另一个患有自闭症但是内心温实,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甚至只要从外界接收到一点爱,就能双倍回馈。
星星叹气说:“哥哥,你要是想娶一个女孩子,就要说好话,做好事,哄她开心呀,不可以让她生气的。”
邢屹喉结一动,漫无目的看着路边积雪,屈起指节搔了搔眉心。
语气不当回事:“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方姨,过来把他抱走。”
他烦心倦目,升上车窗玻璃收回视线。
“开车。”
司机应声启程。
孟纾语已经借着刚才的一分钟,订好了下周回宁城的机票。
邢屹不动声色瞥她一眼,她立刻退出界面,手机倒扣在腿上。
“孟纾语,你假动作有点多。”
“......”她低头,手指刮了刮手机背面,通知他,“我下周就回家。”
邢屹无动于衷:“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下个月陪你回去。”
下个月那么久,新年都快到了,谁知道他承诺的是真是假。
况且,凭什么事事都要顺他的意。
她心口莫名堵着一块石头。
必须把它击碎。
“回家是一件很小的事,也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征求你的同意。”
“因为你属于我。”
“......你出门吃药了吗。”
软禁她,监控她的手机,限制她跟亲人朋友的联系,又在她肋骨周围划了几道印记,仿佛打下属于他的烙印。
这些还不够吗,现在还要彻底掌控她,不允许她离开他身边,哪怕回个家都不行。
她气得肺疼,而身边的男人波澜不惊,总有自己的道理。
“孟纾语,我不希望每天醒来看不见你。”
话音甫落间,她反应慢了半拍,仿佛被羽毛轻扫了一下心尖,余韵漫长的痒。
转头看去,邢屹侧脸对着她,整个人气定神闲,一手撑着太阳穴,百无聊赖看窗外飞驰的树影。
一切如常,云淡风轻。
他蛊惑人心的能力显然很强,上一秒差点让她犹豫。
半晌,孟纾语强行调整好状态。
心神落定,任凭他怎么说,她依旧决定下周就走。
-
七天就这么过去。
意外的是,邢屹在这一周里过度忙碌,高烧不退,在病房躺了一天,现在还在吊水。
是坏事也是好事。
邢屹不在家,孟纾语借机收拾好行李,一大早拎着箱子出门。
不料被三名保镖拦在别墅门口。
她紧攥着行李箱拉杆,沉下一口气:“请你们让开,我赶着去机场。”
拿钱办事,办不好就要被炒,保镖只能铁面无私:“孟小姐,邢先生交代过,您现在还不能出去。”
“他说的话我一定要听吗?我要回去看我妈妈,你们别再拦我了。”
对方建议:“或许您可以让您母亲过来看您。”
孟纾语喉咙一哽,攥着拉杆的手紧绷到骨节泛白。
“抱歉,我妈已经去世了。”而我很想她。
保镖
神情怔愣,似乎无话可说。
孟纾语不顾他们阻拦,拉着硕大的行李箱踏下台阶。
没走几步,忽然听见逐渐减速的车辙声。
抬眼看去,车子已经停在门口。
邢屹从后排下车,上身深黑色高领,手臂搭着一件长款大衣,似乎懒得穿,身形一如既往的笔挺,神情没有一丝病恹感。
他随性甩关车门,冷冽目光撞开半空中飘摇的细雪,直直落到她身上。
孟纾语定在原地,目光飘忽一瞬,心跳顿时加快。
邢屹走上前,硬生生拿走她的行李箱,直接交给保镖。
她拧得手腕都疼了,还是抢不回箱子。
很无力,邢屹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用各种或轻或重的手段,切断她每一条退路。
哪怕她这次只是想回家看看,并没有跟他作对的心思。
她太阳穴一阵抽痛,抬头跟他对峙。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今天就是要回家,你再怎么拦也没用。”
邢屹目光戏谑,伸手帮她理了理歪斜的围巾,轻笑一声:“我在医院待了一天,你就趁火打劫?”
“是你趁人之危。”她看向那位神情紧绷误入战场的保镖,严肃伸手,“还给我。”
对方为难片刻,见邢屹没什么反应,于是悄声松开手,孟纾语见机直接把箱子拿过来,绕过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男人,径直踏下台阶。
邢屹冷淡开口:“确定要走?”
她步伐不停。
“你不是看见了吗?还要问。”
刚要走出院门,耳后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警示:“你是不是忘了,你那位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朋友,现在还在国外。你要是走了,我不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孟纾语停下脚步,心凉了半截。
他总是拿她最在乎的人来威胁她。
沉默片刻,她摘下无名指的戒指,转身想也不想,朝他站立的方向用力一扔。
咣当一记,戒指不见踪影。
话就撂在这儿:“如果她死了,你也别指望我活着。”
邢屹远远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
孟纾语推开院门,迎着风雪继续往前。
印在雪地上的脚印,连起来不过数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