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口气:“冷静点吧。”
张鹏从他的语气里只听出“你别无理取闹”的意思,更是暴跳如雷:“没你的事!”
他动作幅度很大,体格也不小。
宋逢林整个人往后退两步,没站稳摔了一跤。
今天是所有的中高层都在场,有人赶紧上来扶:“没事吧宋总。”
宋逢林皮糙肉厚,摆摆手:“没事。”
他自己撑着地站起来,深吸口气不说话。
何虹一看到自己发挥的时候,赶紧挑拨:“公司的老员工到现在还剩几个?张鹏,你也不看看自己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太让人寒心了。”
确实寒心,宋逢林低着头看地毯。
他实在不想参杂在这些事情里,说:“如果今天要讨论的事情跟技术没关系,我就回去了。”
何虹忙不迭:“行,你慢点,如果不舒服记得去医院,公司报销。”
宋逢林只觉得自己被他们夫妻当夹心饼干,浑身上下只剩疲惫。
他现在谁的话也不想接,略显迟缓地往外走。
脚步一动,戳中张鹏的逆鳞。
他正是失去理智的时候,没想到还有人敢火上浇油,语气绷得像是老式打印机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跳:“要是这么不想干,明天别来了。”
在这个时候,宋逢林居然还有打开录音的智慧。
他握紧手机,慢慢地回头:“张总的意思是开除我?”
这无异于一种挑衅,张鹏找回上位者的尊严:“没错,除非你……”
后半句还没说完,被何虹打断:“他瞎说的,逢林你别放心上。”
她搅黄融资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股份在公司的话语权,没打算让公司也黄了。
只是她越劝,张鹏越要唱反调:“还轮不到你做主。”
行,宋逢林推一推眼镜:“赔偿标准呢?”
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张鹏其实是能反应过来的。
但他现在被架在这儿了,临时没办法撤回。
双方面面相觑地沉默,宋逢林居然读懂人家的想让他给个台阶的眼神。
可谁都是有尊严的,他道:“张总反悔了?”
有骨气,张鹏:“按法律规定来。”
原来定裁员名单,现在是自己被裁。
宋逢林居然觉得心情挺奇妙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在裁员通知书上提笔签字,大概确认赔偿金额没错之后把它收起来:“还有一个月的交接时间,明天见。”
说句实话,背影好酷,潇洒得不像样子。
但张鹏看着更来气,努力说服这个决定是对的。
当然,他能有这个身家不是傻子,反而自我反省:“今天是我太冲动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散会。”
大家乌泱乌泱散开,有几个腿较快的赶上宋逢林:“宋总,你真的要走?”
宋逢林双手插兜:“一时半会走不了,交接完我请大家吃饭。”
他看着云淡风轻,看上去没有任何影响。
心思重的已经开始想他是不是早就有下家,不然不会今天揭竿而起。
有人脱口而出:“那之后有什么打算?”
宋逢林:“休息一阵,带家里人出去玩玩,女儿要幼升小,给她补补功课。”
他还真打算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人反应过来:“你还有竞业协议吧。”
宋逢林:“对,接下来两年可以不上班拿补贴了。”
怎么可能,一般人都不会相信,因为那点补贴跟他之前的收入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但再聊下去就会掌握别人的违法证据,大家不再聊这个,很有默契地各自回家。
搬到万江府之后,这条路宋逢林走了快三年。
他印象里自己好像总是步履匆匆,头一次耐下心左右看。
左边的写字楼灯火通明,右边的楼里居然健身房的牌子是最亮的。
宋逢林心想应该开家心理诊所之类的才对口,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肚腩。
他伸手拍拍,慢慢地又向前走,绕过乱七八糟停放的共享单车。
也是眼尖,他看到有一辆的锁没关上,秉持着助人为乐的精神给关上。
做完一件好人好事,他只觉得浑身舒畅,连脚步都轻快很多。
不过他本身的重量摆在这儿,再快仍然显得笨重,而且一口气容易喘不上来。
喘着喘着,宋逢林踢一脚路边的石头。
他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憋屈的,过去十几年的事情像是流水般闪过。
更
何况人在一个地方待得久就会有感情,他本身就是容易被细微情绪打动的类型。
越是如此,背景音仿佛更加的萧瑟。
宋逢林难得想听首歌,戴上耳机选择最近播放。
他跟老婆共用一个软件会员,两个人平常在这件事上的审美也差不多。
但陈韵最近有新爱好,因此他被迫听了首陈之问的翻唱曲。
这位帅哥的唱歌水平是真不行,修音之后还有种提不起劲的有气无力。
宋逢林越听越自信,心想这水平都能出道,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做不了。
面前的一切拨云见雾,在到家之前被消化殆尽。
起码陈韵没有第一眼从他面上看出异常,说:“回来得正好,晚上你给他们讲故事吧,我得给星星做个沙包,她明天要带。”
宋逢林:“好,我冲个凉。”
陈韵在灯下穿针引线,盘算着做完女儿的再给儿子做。
她也是养娃养出经验,心知不管出于任何缘由,只做一个明天肯定要大闹天宫。
宋逢林把两个孩子都哄睡,看她还在跟针线作斗争,说:“给我吧。”
陈韵无力地解释:“我明明缝得特别死,它就是漏米。”
宋逢林看着这坑坑洼洼的针脚,剪开之后从头开始:“嗯,是布的问题。”
陈韵:“你这样我要羞愧了。”
宋逢林笑:“我以为你刚刚就在羞愧。”
陈韵:“我脸皮厚,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进厨房倒杯水推过去,说:“我还以为你这个会要开得很晚。”
宋逢林手一顿:“有件事我没来得及提前跟你商量。”
没来得及的意思,大概是木已成舟。
陈韵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宋逢林:“晚上吵起来,我顺理成章被裁了。”
这得是吵得多严重,陈韵:“指着你鼻子骂了?”
她问出这句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答案,骂骂咧咧:“他凭什么,明天我找他去。”
宋逢林赶紧安抚:“没有没有,算是我自己拱火。”
他这阵子下班就没有一天不苦大仇深的,陈韵半信半疑:“真的吗?”
宋逢林:“我不会骗你的。”
这句的可信度就高很多,陈韵:“那就好,不然我肯定跟他没完,让咱妈去拉横幅。”
宋逢林:“我以为是你要去。”
陈韵:“我脸皮还是有一点的。”
又问:“赔偿标准呢?”
宋逢林:“能拿15个月,还有两年的竞业协议补贴。”
陈韵当时被裁的时候没涉及到竞业协议这么高级的东西,十分好奇:“补贴多少?”
宋逢林:“税前两万多。”
陈韵心里算一遍,轻轻拍拍他的肩:“恭喜你,脱离苦海。”
又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喝一点吗?”
此时此时,是很适合小酌。
宋逢林捏着绣花针:“好。”
怎么说的,有一种张飞跟林黛玉混合的美感。
陈韵没喝先醉,嘎嘎笑得像只小鸭子。
第18章
宋逢林平常是个滴酒不沾的人,难得喝一次,第二天早上愣是没能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