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约定的时间,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同学们悉数到齐。
大家都很配合赵焱的怀旧主题,穿着九块九包邮的文化衫。
这些人里,有宋逢林比较熟悉亲近的,也有他好几年没见过的。
但他以为的尴尬却半点没有在饭桌上出现,反而下午聚在一块越打牌越起劲。
顺理成章的,晚饭还是一起吃,就是换了家店。
宋逢林好久没说这么多话,坐下来先喝一大杯水。
赵焱中午小酌几杯,本来就有点上头。
他道:“水不行喝了啊,晚上必须来点真货!”
这种时候,推着不喝也没意思。
更何况气氛大好,本来就让人刹不住车。
宋逢林那点酒量,都不知道够干点啥。
他两瓶下肚,有些招架不住摆摆手:“再喝待会回不去了。”
在场基本都是已婚人士,有人调侃:“不会是老婆不让回吧?”
宋逢林下意识地看手机,亮起的屏幕还停留在开饭前的聊天记录页面。
宋逢林:【我们到荣记了,你喝笋汤吗?我叫个跑腿送过去】
陈韵:【不用,你好好玩就行】
宋逢林:【那你们晚上吃什么?】
陈韵:【面条,踏实玩吧你,回来再说】
再说,再说。
宋逢林还能说什么呢,他没有再回复,此刻却很想发条消息。
然而此举跟几秒钟前的事情衔接起来,有别的意味落在别人眼里。
张河跟着调侃:“逢林,你这一直看手机,老婆查岗了?”
话音刚落,他自己的手机倒是响了。
张河嘟囔了一句,接通后佯装轻飘飘:“喂。”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肩膀越来越低,嗫嚅着:“就喝了一点。”
他说完这句,电话就挂断了,只能看着手机屏幕挠挠头:“我这张乌鸦嘴。”
就这样子,谁看不出来是从哪来的电话。
赵焱率先:“啧啧啧,看来今晚有人要露宿街头了。”
张河大方承认:“都别说大话啊,谁在家不挨骂?”
此话一出,甚有共鸣,在座光是被查缴私房钱的事迹都有一打。
宋逢林能参与进任何话题,偏偏在此刻只能安安静静。
他一张嘴闲着也没用,闷不吭声又喝了两瓶酒。
还是赵焱发现他不开腔,刚想问他怎么回事,自己手机也响了。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两只手一比划:“诸位安静,查到我了。”
就跟击鼓传花似的,晚饭吃到宵夜不是查你就是查我,只有宋逢林置身事外。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头忽然有些晕,找了个借口出去吹吹风。
七月本来就闷热,阳台的自然风吹得他更加不舒服,只能百无聊赖地把手机屏幕锁了又开。
但无论开关几次,和陈韵的聊天记录页面仍旧没有任何的进展。
她此刻在干嘛呢?宋逢林不得而知,长舒口气准备回包厢。
他手放在门把手上,捕捉到室内的声音。
王方:“要不咱们早点散,我看逢林像是跟他老婆吵架了。”
赵焱:“少瞎说,他们夫妻好着呢。”
张河:“你确定吗?我媳妇一跟我冷战才这样,我出门她就不闻不问。”
赵焱:“当然了,人家恩爱得很。”
张河:“恩爱不是该更粘人吗?”
还有一声不知道是谁:“我也觉得怪怪的,女人心里有你就不可能不管。”
不是的,只是陈韵性格如此而已。
宋逢林定定心神,猛地推开门,一下子没收住力,反而跌倒。
这下摔得可不轻,所有人都急着来扶他。
但晚上谁都没少喝,反而压成了叠叠乐。
宋逢林头被撞一下,脚被踩一下,疼得不知道先顾哪里才好。
他只剩叫唤,虽然其中宣泄情绪的意味更多。
但服务员哪里知道,以为是顾客出了事,看他们这一团乱的架势,压根不敢伸手扶。
最后还是自己人帮自己人,相互借力都站起来。
宋逢林只觉得眼前的场景荒谬至极,哭笑不得。
几个老同学面面相觑,估摸着再喝下去要神志不清了。
赵焱是组织的人,做总结陈词:“各回各家,下次再聚。”
又不放心:“到家必须在群里说一声,半个小时没消息我就给弟妹们打电话了。”
大家纷纷说他操心,陆陆续续坐车走了。
宋逢林叫了代驾,上车又开始看没有最新消息的手机。
他五脏六腑被这位司机的刹车技术刺激得翻腾,太阳穴跟着突突跳。
热气从他身体的每一处往外涌动,四肢却像是冰凉的。
那种感觉,走路都像是神魄俱不在。
代驾怕他出事,停好车之后牵着自己的折叠车问:“帅哥,你要不要叫家里人下来接?”
宋逢林缓缓摇头:“没事,谢谢啊。 ”
深更半夜的,正好是接活的高峰期。
代驾又回头看一眼,到底还是急匆匆走了。
地库这种地方,好像风吹进去就会变成把人四面八方笼罩的阴霾。
但所有灯又大开着,明晃晃扎人眼睛。
那些无从缘由的情绪像是跟针,尤其在热闹散去后更显凄凉。
宋逢林本来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现在却像是破了洞的气球,有气无力地飘回家。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
他脱掉鞋,往前走两步不知道踢中孩子的什么玩具,发出轻微的细响。
躺在沙发上的陈韵猛地坐起身,下意识拿手机看时间说:“回来啦。”
宋逢林:“嗯。”
陈韵刚刚反应太快,心脏一时也跟着砰砰砰。
她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晚上喝得多吗?”
宋逢林:“不多。”
他不仅语气有点奇怪,人看着也怪怪的,就这么站在入户的位置,光源在他的背后,表情叫人看不清。
陈韵还没怎么醒过神,只是被脑子支配着。
她去厨房倒水,递给他的时候顺手想开灯。
宋逢林一下子按住她的手:“不用开了,回屋睡吧。”
陈韵:“你没事吧?玩得不开心吗?”
宋逢林:“没有,挺开心的。”
一点雀跃的意思都听不出来,陈韵越发狐疑。
她开不了灯,只能凑近些:“看不太出来。”
宋逢林:“就是现在有点累。”
这样吗?陈韵拉他:“那你沙发上坐一会。”
客厅的落地窗大开着,月光在瓷砖上反射出光。
宋逢林顺势往后一靠,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很微弱。
陈韵吓一跳:“你哪里不舒服啊?”
宋逢林:“没有,我坐一会就好。”
他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嘴上说着没有事,却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我有事”三个字,别扭得像跟麻花。
陈韵还挺擅长拿捏的,戳戳他的手臂:“你跟我说说嘛~”
宋逢林自知是个敏感的人,又深知这种对细节的斤斤计较很容易惹人厌。
他道:“真的没事,你去睡吧。”
接连碰壁,陈韵真不知道有哪里得罪他。
她今天一拖二带娃,在几个暑假班之间来回转,晚上还把两个孩子给训哭,气得自己的血压都快一百八,但转念一想起码宋逢林今天肯定过得挺开心,咬咬牙忍住。
现在她后槽牙再咬不下去,挂了脸站起来要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