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从口袋里掏出体温计:“再量一遍。”
宋逢林本来还以为下午是他们感情的里程碑,但看她的表情像是无事发生,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
他夹住体温计,脸上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字。
陈韵没注意到。
她在厨房煎鸡蛋,锅铲一顿挥舞,大概心情还不错,哼着小曲。
宋逢林进去跟她搭话:“你吃了吗?”
陈韵示意他看地上的外卖盒子,强调:“不是吃独食,是你现在不能吃。”
宋逢林一看就知道她点的炸鸡,说:“鸡蛋也算鸡。”
陈韵:“听上去怎么有点恐怖。”
宋逢林还以为是幽默,心想自己不如不说,索性抿紧嘴。
陈韵注意到他的安静,回头看一眼:“你去坐着,待会测不准。”
又顺嘴:“明天要是还没好就得去挂个号。”
去医院和配眼镜这两件事,是宋逢林的一生之敌。
他知道讳疾忌医是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想逃:“不用吧,人家说感冒不吃药七天也会好的。”
陈韵:“那也得确定是普通感冒。”
说起来,照顾病人这一项是她生孩子之后才变得擅长的,很多医学常识都来源于儿科大夫,在大人身上也不太清楚适不适用。
她拿不准,关掉灶台的火把鸡蛋盛出锅,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手机:“不行,我得查查。”
宋逢林很矛盾。
他既享受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又不愿意给她添太多麻烦,总觉得自己变成个累赘,只好老老实实地听话。
陈韵看他端坐在椅子上,像儿子第一天上托班等老师分小零食。
或许是她从心里刚把他从喜欢挪到爱的区间里,忽然觉得这个人生出更多的可爱,看着仿佛有什么不同,却又形容不上来。
她想果然爱不爱的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把盘子放桌上摊开手掌:“给我。”
宋逢林其实刚刚有点走神,没反应过来把手给放上去了。
陈韵发出个音调上扬的嗯:“我说体温计。”
哦哦哦哦哦,宋逢林醒过神来,尴尬地笑一笑。
陈韵看一眼刻度停在37.5上,说:“还行,没烧傻。”
下巴一抬:“快点吃,吃完继续睡。”
猪是不是也这样过日子?宋逢林其实不怎么困,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吃完又去躺下,不过看着天花板发呆,想到下午的事自己又傻乐。
那种确切得知的被爱,填满他总是恐惧被抛弃的人生,世界也好像在冰天雪地里开出花丛。
他抱着这种喜悦慢慢入睡,陈韵中间进来看过一次,发现他睡得挺好的,把从老家带来的特产给同小区的星星同学妈妈送过去——人家上次也给她送了。
同学妈妈正在骂小孩,看到客人来收住嘴,换上笑脸:“星星没有来吗?”
陈韵:“没有,跟我爸妈在老家呢。”
真好,同学妈妈流露出羡慕,又跟她聊:“下个礼拜就出分班表了,你知道今年一年级有几个班吗?”
人家这么问,陈韵自然摇摇头:“没听说。”
同学妈妈赶快给她普及知识:“都说王老师的班最好。”
这位王老师颇有教龄,管得更加严格,据说十分有威严,但陈韵最怕的就是这种老师。
她虽然读书的时候成绩不错,却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类型,向来很难讨这种古板老师的喜欢。
女儿的个性,活泼跳动。
陈韵有点怕她适应不了,越琢磨头越大,愁眉苦脸地回家。
她坐在客厅里开始四面八方打听实验小学这一届一年级几位老师的情况,却不能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给人下定义,然后忽然叹口气:“怎么读个书这么难。”
能买上学区房只是第一步,宁江的教育更多投入在课外班,大家课程表拉出来都到晚上十点。
陈韵不愿意给孩子太多压力,但也不会让她自由生长,想起这事给她妈发语音:【星星今天作业写了吗?】
刘迎霞夫妇虽然溺爱第三代,但他们一生最多的爱还是投注在女儿身上,把她的指令放在最高级:【下午让她写了,自己拿去给二姨检查的】
那就行,陈韵切换对话框,给堂妹发红包:【请你喝奶茶】
陈颖不跟她客气,收完以后姐妹俩唠点别的。
聊着聊着,大家很有默契地中止对话。
陈韵一下子没有别的事干,左右看找点活。
可惜宋逢林太勤快,连张茶几都没留给她擦。
说实话,结婚的时候陈韵只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就像是班级排前几名的学生,你知道他保底能够上211,结果人家成了省状元。
她偶尔也觉得是捡到宝,但反过来想宋逢林能娶到她难道不是幸运吗?
毕竟人到中年,一个稳定的家庭已经胜过太多,可以说是千金不换。
更何况他这样的性格,得亏是遇上自己,不然肯定任人拿捏,说不准会人财两空。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觉得很过意得去,尤其是在她认为终于给出爱意之后。
甭管给多少,那都是她最吝啬的部分,是她在这段婚姻里始终觉得略有亏欠的地方。
现在她总算是问心无愧,整个人抖搂起来。
可抖起来能干嘛呢?这个家本来就是她称王称霸,感情关系中向来占上风。
这样一想,好像又索然无味。
第81章
称王称霸的陈韵,接下来都在仔仔细细地照顾了病号两天。
宋逢林难得生病一次,几乎是病来如山倒,体温在38度上下来回奔走。
不过大概是生命力一贯顽强,很快恢复正常。
他好,陈韵也能松口气,暌违多日去店里。
临出门的时候宋逢林还提出想跟她一起,被断然拒绝后肉眼可见的失落,视线眼巴巴地追着。
不过陈韵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毕竟哪怕不为他的健康,也得为顾客的健康着想。
但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我尽量早点回来。”
宋逢林略感安慰:“好,你慢点。”
心里琢磨起那自己今天干点什么。
陈韵好像已经料到,穿上鞋后回过头警告:“今天不许干家务,只能休息。”
宋逢林不好阳奉阴违,也怕健身再引起别的病症,在她出门后百无聊赖地在客厅溜达两圈,打开了上次没看完的《高中数学》。
忆往昔,岁月峥嵘。
高中数
学这几个字,对他而言其实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毕竟人在擅长的领域总是更容易获得成就感。这种喜爱甚至一度影响了他的志愿填报——他当时还以为计算机系是数院的一个小分支。
一直到后来进大学,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天赋是不足以成为数学家的。
不过等做完今年的高考数学卷子,他对记忆开始产生怀疑,心想这些真的是当年手拿把掐的东西吗?
出于好奇,他把最后两道题拍照后发到了大学同学群里:【现在还有人会做这个吗?】
上班的摸鱼,不上班的玩手机。
大家纷纷在第一时间响应,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后也不知道谁起的头,聊起孩子的教育问题。
有一位同学刷了满屏的老泪纵横表情包:【我女儿期末数学考67】
另一位回复:【知足吧,我儿只有个位数】
用现在的话来说,群里各位都是学霸,但基因遗传这种事好像没有规律可言,哪怕宋逢林把滤镜开到最大,目前也没有从两个孩子身上看出一点天才的痕迹。
他在这个话题的讨论里不自觉被鸡娃的氛围裹挟,放下手机后又逐渐清醒,觉得还是让自己学更容易些。
总归是学过的东西,十几年后隐隐约约能找回一点感觉。
宋逢林一边听网课一边做题,背影那叫一个奋笔疾书。
陈韵下班回来刚进家门,就听到书房的方向传来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她没走近就听到类似函数之类的词汇,被恐怖回忆袭击得不想往前跨一步,提高音量:“我以为你在睡觉。”
宋逢林按下暂停键,从书房探出头:“睡不着,躺得还腰疼。”
看他这一脸眉飞色舞的,估计也没大碍。
陈韵只是想不通数学令人热爱的地方究竟在哪,眨巴眨巴眼:“行,那你学吧。”
她都回来了,数学还有什么意思,宋逢林慢慢地挪过去:“明天再继续。”
又说:“晚上叫外卖吧,省得折腾。”
陈韵:“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大餐。”
宋逢林在生病,这两天的伙食都很清淡。
他本来是不怎么挑食的,架不住老婆天天自己点外卖,说:“我也想吃小龙虾。”
也这个字,用得很好。
陈韵眼睛睁得圆溜:“你怎么知道。”
宋逢林:“餐桌下掉了一个虾头。”
餐桌?陈韵这会才蹲下来看,早就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