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隔着人来人往,目光对视,无法判断对方的心情,也无法判断自己的心情。
有工作人员看到盛知洲站在这里,来催促提醒。
“Ephemeral?等会儿有赛后群访的哈,不要走远了哦,马上MG那边的选手捧杯结束后,就需要一起上台哦。”
盛知洲毕竟是在赛场上混了很多年的选手,不会不知道这些流程。
只是工作人员看他,一直站在那儿没动。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到对面有一个裹成黑色粽子的人,根本看不清人。
像是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粉丝。
身后其他人还在接连催促。
“HLD的选手早点准备哈,准备上了准备上了,你们赶紧催一下,不要乱了。”
“Ephemeral怎么在外面?”
“好了,赶紧的。”
过往的人潮越来越拥挤,盛知洲往她那边走了两步,却依旧没有过去,身后接连的催促。
将他们之间所有说话的机会都冲散。
HLD的其他选手也从休息室里陆续出来,看到盛知洲站在这里,陆白率先勾着他的肩膀。
“洲哥,别小心情不好啊。”
陆白安慰他的时候,其实自己是最难受的,选手的更替在这个圈子里最为常见。
但陆白入行以来就一直待在HLD,一直跟盛知洲做队友。
他是真的花了很长的时间做心理建设,才慢慢接受,盛知洲会离开赛场这件事。
陆白想,他是难过,但盛知洲自己会更难受吧。
盛知洲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绪的人,他这个人看起来总是没有太多喜怒哀乐。
职业选手基本都有一些伤痛。
盛知洲从未说过一个疼字。
陆白曾经看到过他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因为疼痛生出满额头的汗,却也从头到尾没有说句一句话。
治疗结束后也还是那样,淡淡的神色。
但今天,刚才陆白出来的时候,明显看出了盛知洲的神色不自然。
陆白不知为何,因为再一次看过去的时候,却只是看到一道略微有些眼熟的身影转身离开的样子。
他只能觉得盛知洲是因为不再继续打比赛了而烦闷。
宋若尔其实没有走得很快,其他人出来以后,她只是微微侧身,又回头看了几次。
他们被来往的人群推向不同的方向。
宋若尔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或许,她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个回答来的。
如此简单的碰面,仿佛从未发生过,宋若尔从后方通道离开,她又走了很远的路,重新回到观众席上。
周雪的情绪已经差不多调整好了,等宋若尔回去的时候,她说:“抱歉姐,刚才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没关系,我理解。”宋若尔说。
她没有再多说话,而是
在周雪旁边坐下,周围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宋若尔沉默地坐在这个高台上。
她麻木地看着舞台上在进行的一切。
宋若尔忽然发现,人最怕的不是生没有身份的气,吃没有身份的醋,而是——
卡在这样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资格知道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资格知道。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羁绊,她现在大可以转身就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会生气,会在意,却不知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宋若尔自认为是一个很能消化自我情绪的人。
她习惯了,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被逼着要快速把所有想法都咽下去,她是必须要赶路的人。
换作往常,她肯定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刚才跟盛知洲甩脸色的那些话,也会成为令人毫不在乎的一句话。
但今天的心情,却迟迟没有压下去。
HLD的其他粉丝今天都没有很早离场,他们似乎想要把和盛知洲有关的记忆牢牢焊住。
宋若尔一开始是在这里陪周雪的。
但她发着呆一起等待的时候,忽然有电话打进来。
来电显示是爷爷的名字,但电话接起来却是宋子濯的声音,他在那边吊儿郎当地说。
“姐姐,你回家一趟呗,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宋若尔听到他这个语气这个态度,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她本来想说自己没空,打算拒绝。
但宋子濯又说:“我知道你在青宜。”
宋若尔皱眉:“你查我行程?”
“一些小手段而已。”宋子濯说,“我还知道姐夫最近很闲,晚上你回来,叫他一起吧。”
“他没空。”宋若尔下意识否认。
“是么?”宋子濯笑,“今天LPL春季赛的总决赛,姐夫可是一场都没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宋若尔猜到一些后续,厉生质问:“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家里不会突然叫她回去的,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上次叫她回去其实是想说家里继承权的事情。
在他们眼里,宋若尔没有什么资格继承,家里自然是想找盛知洲谈一谈,只可惜盛知洲那次没去。
宋子濯肯定不希望有人分自己的一分羹,这件事就一直放着没再提起过。
其实不用回去,宋若尔大概能预想到。
多半也就是说,既然现在盛知洲决定退役了,那他们…可以考虑要个孩子。
“我可没说什么,只是跟爷爷和爸爸做了一些人尽皆知的科普。”宋子濯倒是顺口,“其他事情,等你们回来再说吧,爷爷是这个意思。”
随后宋若尔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爷爷说:“行了,少废话,让她赶紧带着阿洲一起回来!”
宋子濯在这个家里之所以那么耀武扬威,完全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上面那两位的态度,不会比他好。
只会比他更具有压迫感。
这事一出,宋若尔不得不先离场。
但在回家之前,宋若尔还有一些别的事情需要确认。
她打车去了往母亲所在的疗养院。
原本她预约的见面时间是明天,这次好不容易休息,也到了她该去看妈妈的时间了。
妈妈不仅是不能认出她那么简单。
因为是双生子,姐姐去世以后,她每次见到宋若尔都会情绪崩溃,只会让她的病情加重。
宋若尔只能小心翼翼地隔着很远的距离去看她。
有时候只能在特定的时候才能见。
室内活动的时候宋若尔就不方便去看,因为她一回头就可以轻易地看到宋若尔在。
连见面都成了一种奢侈。
但最近,其实她有收到一些好消息,疗养院的护工有联系过她,说近来她母亲的状态好了许多。
不再抗拒她的那张脸。
最近也有尝试给她看宋若尔的照片。
前段时间宋若尔一直在剧组走不开,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回来。
她只能拜托护工多多关心。
这个护工是宋若尔私下给过一些好处,让她帮忙的,买到一些一手消息,那些事情,是不会通知宋若尔的父亲和爷爷的。
她这次回来肯定是要去见妈妈的。
宋若尔之前的计划是明天过去,这样一整天的时间都可以用来陪她,只是的确,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能猜到这次回去是什么事情,所以去确认妈妈的情况这件事,就不得不提前了。
到疗养院前见到妈妈之前,宋若尔其实有些没底。
宋青稚自杀这件事对母亲的精神冲击实在太大,宋若尔当初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但做什么全都失败了。
所以她才会受限于家里那两位根本不待见她的男人。
当初宋若尔的母亲嫁过来,算是高嫁,她自己还有家庭的话语权都很低,娘家那边其实也无依无靠。
而且宋若尔外婆去世早,外公又是个痴情钟,外婆过世没多久,外公就也抑郁消散。
外公下葬那天,其实有人提醒过。
说抑郁情绪或者精神疾病具有遗传性,要小心家里其他人的精神健康。
那时候大家不太在意,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后来——
宋青稚严重抑郁症,母亲也随之患上严重的精神类疾病。
家里没有人可以依赖。
所有的压力就只能压在宋若尔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