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洲对别人的事情窥探欲不强,就像是今天明明发生了很多,让他觉得不明白也不理解的事情,但他却一件都没有问。
就这样背着她一路稳稳地走下去。
来到他们停车的地点后,宋若尔从他背上跳下来,没有马上上车。
她把头盔拿在手上,突然没由头地问了他一句。
“盛知洲,在结婚之前,我们是不是就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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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尔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她能够记得的事情其实不多,来来往往参加的聚会,遇到的人和事都是很杂乱的。
她基本只关心一些重要节点和重大事件。
比如那时,她的父亲和爷爷,把她叫过去,告诉她——
“我们已经为你挑选好了合适的结婚对象,对方也已经同意,拿着这个,明天去登记结婚。”
宋若尔茫然且愤怒。
“爷爷!”她直接看向那个老人,“我知道这个家什么事情都是你做主,但是婚姻大事根本不是儿戏!再说了,我现在
也没有要结婚的心情和念头…姐姐和妈妈…”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父亲打断。
如果说爷爷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主理人,决定家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
那么她的父亲就是家中那个只会传话的窝囊儿子。
在这个家里,他其实不具有任何的话语权,他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传话筒,当然也不会为自己的女儿争取任何的权益。
宋若尔直接把矛盾和中心对准了做决定的爷爷,但父亲一如既往地像一个忠诚的仆人。
“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本身最需要结婚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姐姐突然自杀,这个婚的确应该是她去结。”
“既然你们姐妹俩关系这么好,她没有做到的事情,自然就是应该去做。”
“对了,还有你提到的,你的母亲。”
“她现在住在疗养院,所有的费用和中间的事宜都是由我们在管……”
如果她不结婚,他们可以对她的母亲做任何事情。
宋若尔知道他们就是如此冷漠且无情的。
所有的反驳在那一刻都没有了意义,她在这个家,在爷爷和父亲那里没有得到半点爱。
当时的宋若尔,没有爱可以用来道德绑架或者谈判,也没有足够强大、能够破除这个局面的能力。
她只能接受,这段莫名的婚姻。
在跟他见面,去领证之前,她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叫盛知洲。
甚至结婚后,宋若尔才后知后觉,原来她结婚的对象,是职业电竞选手啊……
她的记忆和印象就只有这么一点。
陆白说的那件事,宋若尔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既然陆白这么说,她觉得还是有必要问问。
他说盛知洲对她甩脸色是有原因的。
宋若尔一回忆,是觉得盛知洲以前对自己的态度奇差无比,但她那会儿根本没精力细想。
她把这个不好的态度全当作了他性格使然,或者说,他就是单纯的,对这段父母安排的婚姻不满意。
这也是很正常的嘛。
今天竟然提到这个事情,她自己其实也挺好奇,但问出去以后,盛知洲半天没给她反馈。
是过了好久。
盛知洲才敛下眸,倒是反问起她了:“怎么突然这样问?”
“没有啊,我就是…”宋若尔这时候总不能说是陆白告密,“刚才在山顶发呆的时候,突然觉得,我们或许之前认识?”
盛知洲继续看着她:“是么。”
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话题,宋若尔却觉得盛知洲的眼神十分不对劲,这么漆黑的环境,她甚至看不清太多他的神情。
但就算只是这样,她竟然还是潜意识地觉得…
他似乎有些愠怒的情绪。
跟盛知洲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觉得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她有看过他的比赛,知道他有很抗压的大心脏。
在所有观众都会感觉非常紧张的时候,盛知洲总是那个格外冷静的人。
解说经常提起说,很多时候拼的已经不是技术,而是心态,所有的胜负区分只在一念之间的那些时候。
盛知洲总是最冷静地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她跟盛知洲接触下来,觉得他本人的行事风格也是如此,他这个人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
其实现在,盛知洲的语气依旧是非常平淡的。
宋若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来的这种强烈的第六感?难道她做贼心虚了?
空气又凝固了半晌。
盛知洲压着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开口,问她:“你想起什么了。”
宋若尔:……完了,彻底完了,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让她招了吗!
她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大概两年前?我们结婚之前…?”其实她还是没想起来,只是顺着陆白的提示信息,“我是不是把油汤泼在你身上了?”
宋若尔不确定地说完,心想,她怎么这么坏!希望这件事是假的,可别是真的。
她内心的祷告词还没有说完。
盛知洲忽然“嗯”了一声。
宋若尔的天塌了,但最崩溃的不是确认这件事是真实存在,而是听到盛知洲继续问她。
“还有呢?”他有一种不会放过她的感觉。
宋若尔愣了:“啊?”
还有?
此时此刻,内心一些想要逃离的感觉,面对以前自己莫名其妙做过的不好的事情,总是心慌。
宋若尔先把头盔给戴上,生怕盛知洲揍她。
“还有啊…”她的声音从头盔里闷闷地传出去,“应该没有了吧…”
但盛知洲不说话,不回应。
宋若尔只能打胡乱说地瞎猜:“我不会还做了什么喝了你杯子里的水…或者喝多了,吐你身上了?这种离谱的事情吧。”
盛知洲被她气笑了。
他直接摘下她的头盔,不许她躲起来。
“宋若尔。”他叫她的大名,“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过才过去两年多,你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只有他清晰地记得。
盛知洲以为自己早就把那段记忆给忘了,从她那天对他说“初次见面”四个字开始,他就不想记得之前的事了。
既然她说是初次见面,那就是初次见面吧。
可他今天又想起来了,埋藏了两年多,还是想起来了,不仅想起来还发现那段记忆就像是慢放电影画面。
一帧帧地,如此清晰。
宋若尔被他逼问地嗓子发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捧着她脸的手指,力道在不断收紧。
盛知洲把她捏得很疼。
她也没由来地,觉得有些苦涩,其实是真的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情,但是现在环境已经把她逼到了这里。
宋若尔知道,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她忽然道歉。
“对不起。”
盛知洲一愣,手指的力道瞬间松开,但又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两人僵硬地面对面站着。
“盛知洲,你知道…”宋若尔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有个双胞胎姐姐吗?”
盛知洲愣住,皱眉,他的确不知道,也从未听人提起过。
盛知洲是有跟她一起回过家的,但那个家里没有任何关于她姐姐的信息。
双胞胎姐姐?难道…他曾经见过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但盛知洲随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对每个人都有强大的区分能力,从每一个细节,比如,他那天甚至看清了她耳朵上的痣生长的位置,记得她在耳骨上打了两个耳洞。
这些细节就是每个人身上特殊的印记。
他不会搞错对象。
或者说,就算他的大脑没有记住,他的心跳是记住的,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
这无关外貌,更像是一种信息素。
他记得是她。
盛知洲回神,继续听她往下说。
“两年前,她自杀了,我妈妈也因此精神崩溃。”宋若尔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当初那个时间正是我姐姐去世、妈妈住院的节点。”
这些都是既定事实,她已经很久没有为这些过去的事情感觉到有巨大的情绪波动了。
毕竟,人生发生在难过的事情都是要继续往前走的。
她继续往前走,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