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拉扯
虞娇站在弄堂口靠里的暗处,手里紧握一把刀。
月亮照在墙上,一圈清白的大片光影,浮起男人的身型,不高,瘦削,驼背,越来越近,渐渐放大,出现的刹那,她攥紧刀把藏在身后。来人显然也被唬着了,抬高嗓门:“乌漆墨黑,你躲在这里,跟鬼一样!我老头子,有心脏病,吓出好歹来,妹妹你要医药费全包!”
“杨伯伯才回来啊?”虞娇微笑着走到他身侧,眼角余光快速扫视街道,那辆黑色轿车不见踪影,看来是她多心了。
“困不着,嘴里发淡,买了柴爿馄饨回来吃。”他拎着钢盅锅子,有年轻女孩主动搭话,显得挺高兴:“要么分一半给你?这家在乌鲁木齐南路摆个摊头,用大骨母鸡熬的汤,不像别家兑得味之素......”
“不用不用,我吃过饭回来的。”虞娇婉拒。
“杨阿叔,去买夜点心啦?”坐在门口乘风凉的阿婆边摇蒲扇边打招呼。
“是啊!乌鲁木齐南路买的柴爿馄饨!鲜的眉毛落下来,要尝尝味道么?”杨伯伯又走不动了。
虞娇进了房,杜玲不鬼混到半夜不回来,房内热得像蒸桑拿,空调已经找人修好,她打开后,先去卫生间洗澡,擦着头发再出来时,听到叩叩的敲门声。
她以为是杜玲,连忙去开门,还笑道:“又忘带钥匙了......”话未讲完,她的面庞刹那血色尽失,像见了鬼一样。原来门外站着的,正是程煜辉。她浑身僵硬,心突突地剧烈跳动,不知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嗓音直抖索:“你来......干什么,我的室友马上回来了......”
程煜辉面无表情,他有力气,轻易地将她搡到一边,径直走到房里,虞娇听到咳嗽声,怕被邻居看见,只得把门阖紧。
程煜辉打量四周,至多二十平的小房间,塞的满当。为了怕空调冷气散去,姜黄底凤尾竹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因为不通风,弥漫着刺鼻的香水味道。最显目的是两张钢丝床,铺着竹席,一张收拾的很整洁,白底红花的枕头,配套的夏凉被。另一张床则乱七八糟堆着廉价衣裙,杂着艳俗的胸罩和内裤,破洞的长丝袜东一只西一只乱扔,壁角摆着半新不旧的衣柜,两扇柜门缝夹着白裙边荡出一截。并排放一张圆桌,两张人造革皮椅。桌面有吃剩的打包餐盒,揉成一团的塑料袋,还有冰壶,吸管,用过的锡纸和针头。
虞娇也看到了,她慌张的要走过去收拾,下意识地解释:“这不是我......”话还未曾说完,一股强猛的力量令她往后倒退几步,蝴蝶骨重重撞到墙上,甚至发出“咚”的巨大声响,她不及顾疼,因为喉咙被程煜辉掐得喘不过气,他手掌的虎口还在扩张紧压咽部,他另只手挟抬她的下巴,像要捏碎般的用力,他阴沉的面容浮起嘲意:“你以为我会在乎你吸毒?真可笑!你现在就是死在我面前,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虞娇觉得他再不松手,自己要窒息而亡了,但她并没有反抗,却哭了,闪亮的泪珠滴下来,往程煜辉的指腹缝里钻,他像被烫着似的,突然松了手,掐她喉咙的大掌扳住她的肩膀,抓握再使劲一推,她便栽倒在床上,不停地咳嗽。
程煜辉冷冷看着她气息喘平,她穿一件纯棉的碎花吊带睡裙,一边肩带因方才动作而滑落,裙摆遮不住两条光溜溜的长腿......感觉到下身起了反应,他愤怒自己怎还会对这个女人有渴望,他该杀了她才对!
他没有杀她,他开始解衬衫的纽扣,脱掉,虞娇惊骇地看着他解皮带搭扣再抽出,像扔一条蛇般丢在地上。拉链扯开的嘶嘶声刺激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她乌眸泛泪,语无伦次:“程煜辉你在生气,你不能这样......你冷静一下。”
“你卖一次多少钱?”
“什么?”虞娇愣了愣,迅即反应过来,脸色愈发苍白,嗓音有点哽咽:“你别这样,你会后悔的!”
“后悔?”他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噙起嘴角笑起来:“我上一个鸡还会后悔?是你太高看自己,还是真把我当圣人?”他忽然想到什么,去拿过她的包打开翻找,语调充满薄蔑:“你的樱桃味果冻呢?不是很会玩吗?让我也见识见识你的嘴上功夫。怎么没有?都给嫖客用完了吗?那你今晚怎么给我做全套!”
他从前那么珍惜她,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彼此拥有了初次性体验,接下来便是解锁各种新姿势的过程,她表现的那么羞涩和纯情,红着脸不敢,没关系,他从不勉强她,都他来,他不嫌这些姿势淫秽和恶心,他喜欢看她因为他而剧烈的颤抖和喜极而泣。
而现在她什么都能干!
真像一部黑色幽默电影,谁说不是。
他没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她在默默流泪,她的泪水已经无法让他心软,因为他早就没了心,他的心被她活活的捏的稀碎,淌了很久很久的血,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的鼻息间全是黏稠浓烈的血腥味儿。
他扔掉她的包,走到床前,一把将她推倒,再腾身而上,压制住她的腿免得乱蹬,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
五年时光荏苒,酒吧里,她化浓装、穿一身性感的制服,在消遣买乐的众客间穿梭逗留,而此时她躺在他的身下,长发披散,瓜子脸干干净净的,眼眸乌黑,鼻尖微翘,薄红嘴唇,和他在大学里初次与她邂逅时,没有丝毫改变。她是怎样做到的呢,在他饱受痛苦折磨而容颜憔悴时,她依然美的不依不饶。
虞娇在公安学校练过博击、防卫控制及射击,在后来执行公务中与罪犯较量时、也展示出不错的身手,可在程煜辉面前,她表现的不堪一击。她知道他恨她,恨的咬牙切齿,这让她变得软弱而不值得同情。
她使出最后一分气力,抓住他触及 bra 肩带的大手,她说:“我的室友很快就要回来了!”
第十二章 纠缠
“回来又怎样?”程煜辉凑近虞娇:“她还会介意这个?真是个好姑娘!”话尾附着的热气嘲弄地喷洒在她的唇上,她看着他的面庞,他虽笑着,眼神却淬满冰刀:“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唐馨,或者该叫你虞娇?!”
他抓起她的裙摆往上掀,直至整个儿蒙住她的脸,此时此刻,他不想看到她任何表情,手指攥紧胸罩细带子用力拉扯,绷出两条深浅不一的红印,她的肌肤仍如从前那般柔软、滑嫩和敏感。
程煜辉的视线却盯在她胸前靠肩的地方,那里刺着朵绽放的青蓝花,他是法医,一眼看出是为遮掩弹孔,用的 M1911 手枪,能保住性命,后期也要受不少罪......是谁开的枪,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干他什么事,如果五年前他当时手中有枪,他也会毫不犹豫给她一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抚过,她的身躯猛得颤抖起来,他低头含啜那朵花。
虞娇被遮住眼睛,感官更加敏锐,他的动作实在粗暴,肌肤生疼,出于本能的腿已暗自屈起,随时能击中他的要害。但当他出乎意料的亲吻住那处弹孔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浑身瞬间软的没了力气。
这是在深圳、对进出口公司人员执行抓捕任务时,她被总经理开枪击中右肩,子弹强大的透射力,当即鲜血迸流、疼痛难忍以为自己快死时,脑里全是程煜辉。甚至想他若知晓她要死了会有怎样的反应,是活该报应的咒骂,还是大仇得报的痛快,可还会对她有一丝的怜惜。若她的死能令他从痛苦往事中得以解脱,那这一刻她是不惧的。
程煜辉俯首亲吻她,往昔两人甜蜜的时光不请自来,他们拥抱、接吻、抚摸彼此、融为一体,冲上高潮巅峰时失魂夺魄的一瞬,幸福而炫目。
程煜辉蓦得停下动作,因愤怒而脱轨的理智重回,意识到什么,伸手扯下罩住她面庞的睡裙,她的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
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套上长裤,捡起丢与地的皮带重新环腰扣紧,穿好衬衫,看了一眼虞娇,她除了拉过薄被掩住半身,便侧躺着再未动过。
他掏出皮夹子取出一沓钱甩在床沿,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到门前看着扭曲的锁孔及旋动的把手,略往边站了站,默默等待。
杜玲被唬了大跳,才拉开门,一位魁伟的男人走出来,将楼梯间昏黄的灯光完全挡住,看不清面容,但十分有压迫感。她本能地避让,他的背影很快消失了,踩踏木板的响声越渐越远。
她走进房内,见虞娇坐着低头在数钱,她胸前虽有薄被遮挡,但背部一片光裸,胸罩及内裤撕烂了,显而易见发生过什么事。
“没想到你也干起这个!”
虞娇的手微顿,她没抬头,似乎觉得数错了,又重新从第一张开始。
杜玲踢掉挤压小脚趾生疼的高跟鞋,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手指间挟根香烟,从嘴里老练的吐出一朵烟圈,觑眼打量着她会儿,才问:“第一次干这个?那男人给的价不错。身材也棒,虽没看清脸,但感觉挺帅,你知足吧!”她又问:“你受伤没?他有内射吗?”
虞娇摇摇头,杜玲叼着烟,拉开手提包,找出止痛消炎的膏药和一板毓婷递给她:“别不好意思,这些臭男人只顾自己爽,哪管我们死活。”摁灭烟头,起身去卫生间打来一盆热水给她,又自顾洗澡去了。
待她再出来,虞娇已换好衣裙,躺在枕上,思索着今晚的事儿,立刻做了决定,她告诉杜玲,她要搬出去,会多付一个月的房租。
杜玲没啥惊讶地,打开电视,手里拿着调控器一个台一个台调过去,只是问:“是那男人要包你吗?出多少钱?”
虞娇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含混地“嗯”一声。
杜玲抱怨道:“别看各种台挺多,就没能看的。”她把电视和灯都关掉,头挨枕打个呵欠,很快就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虞娇虽然身心俱疲,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帘被拉开一条缝,月光清白地溜进来,洒在衣柜上。
她起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来到阳台,这里不只有月光,还有霓虹彩光,有窗内难眠的灯光,路灯的黄光,卖柴爿馄饨摊头蒸汽氤氲油灯的光,小汽车行驶间车前车尾照路的光,纵然各种光影交错迷离,纵然依旧压不住夜的黑,却仍然倔强地在照亮这个世界。
她从来没有如此时这般感到孤独。
浴室里水流哗哗作响,程煜辉在清洗身体所带来的粘腻,仰起面庞,任由花洒喷淋下的数百水柱从头浇到脚,在亲吻虞娇时的激烈感觉迟迟挥散不去,这让他愈发痛恨自己。关掉花洒,他换了衣服走出来,房里开着壁灯,空荡荡的,一切静默无声,似都在摒住呼吸等着他说些什么。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坐在沙发上,用手撑住额,闭起眼睛,什么都不想,强迫自己生起困意,渐渐斜倒,梦里花好月圆,熟悉面孔俱在,突然惊醒已是旭日东升,客厅大亮。
而今晚这些都不管用了,他越焦躁、越清醒的可怖,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在酒柜里挑出一瓶红酒,拿着走出家门,月光铺满青石板道,像流淌着一道银河,他走的很慢,给自己随时后悔返回的机会,直到停在一栋别墅的门前,他拨打了刘家宏的手机。
很快刘家宏来开门,也不多问,直接带他往书房去,进了房才松口气,劈头就问:“你把箐箐怎么了?”
程煜辉将红酒搁在茶几上,淡道:“我能把她怎么?”
刘家宏拿来两只玻璃杯:“哭着来找她表姐、嘶声力竭的,完全不是平日里那样,哭累就住下了,把我赶出来睡书房。肯定因你而起,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程煜辉喝一口红酒,才说:“我提了分手。”
“嗳,我早知会这样!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刘家宏一拍大腿,说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还以为会再拖些时候。”
“没有意思又何必耽误她!”
刘家宏突然紧盯着他眉眼:“是不是因为 L8 里那个吧妹?和她长的挺像!”他没敢提唐馨这个名字,因为五年前有段时间内,这个名字足以令个男人发疯崩溃!
“你说的是唐馨吧?”程煜辉面无表情地摇头:“和那吧妹无关。”又道:“你看今晚月色真亮!”
刘家宏也随他的视线望去,落地窗被阿姨擦的十分清透,月亮像他四岁女儿玩的贴纸,牢牢贴在窗玻璃上,没见什么意境,倒是充满童趣,他笑笑,忽然挺正经地问:“你和唐馨,究竟怎么回事儿?”
程煜辉看了他一眼,视线移开:“你想知道什么?”
“她是怎么把一个阳光爽朗的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刘家宏有些玩笑道,又觉得并不好笑,似在戳人痛处:“嗳,我不是那意思!”
程煜辉没说话,不知什么时候,月光落进自己杯里微起波澜的酒液里,他仰颈吞下,就听到一个脆生生女孩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程煜辉,你好!我是唐馨。”
第十三章 初识
每到周三和周五下午没课时,程煜辉和一帮人就会在操场打篮球。
来围观的女生不少,谁不想亲目法医学专业大神的风采,他爱穿白色运动背心、短裤和球鞋,剃着短短的平头,晒成麦色的胳臂和长腿结实又充满力量,他跑动运球,旋身转背绕过防守,传给队友,并排奔跑,伸手接球,突然跃起奋力飞投,但见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呯的发出巨响,随着打板声,落入筐中。
一个非常精准的三分球!
队友过来击掌,程煜辉露出笑容,他一笑,眼里全是璀璨光芒。
打完球,走的走,余下五六人坐在石椅上喝盐汽水,讨论着去哪吃饭,食堂吃够了。
“阿哥。”有个女孩子喊。
张霖抬起头,皱眉道:“你来干什么?”又给他们介绍:“我妹妹张云,新闻学院的。这位是......”
一众拿着瓶子边喝边看过去。
张云朝他们招手 sayhello,拉过另个女孩,红着脸说:“我的同学唐馨。”
这是程煜辉第一次见到唐馨,印象还挺深刻的,象牙塔里的女学生衣着都保守,但她是个例外,淡蓝衣服又短又紧,简直裹在身上,领口挖出一个很深的弯弧,露出锁骨和大片肌肤,胸部又圆又挺,腰肢很细,露出小小的肚脐,迷你裙,两条腿纤细白净,夹指人字形凉拖,镶满水钻,脚趾很可爱,像剥掉红皮的嫩花生,挨挨挤挤的。程煜辉心内有些好笑,觉得一定是自己饿了的缘故。
她扎着丸子头,散发细细碎碎在颈间扫着,长相么......怎么说呢,又纯又辣结合的十分完美。
她的目光敷衍地瞟溜,落在操场旁的一棵梧桐树上,枝桠间站着一只乌鸦。
还挺傲!宁愿看乌鸦,也懒得搭理他们。
张霖怪激动的,一改先前的不耐烦,拉过妹妹轻问:“她就是你要介绍给我的那位?”
“是呀!满意不?”张云嘴里说着,却看向程煜辉。
“那是相当的满意啊。”张霖喜不自胜,其他人压低声哄笑:“湘满楼,今天你一定要请客。”
“没问题,必须地!”
程煜辉把喝空的盐汽水瓶丢进垃圾桶,背起包准备回实验室,张霖叫住他:“不一起去?”
“约了导师做课题。你们尽兴!”他挥挥手,径直走了,听到身后有人说:“我吃不了辣!”嗓音像嚼碎的棉花糖,又软又甜。
晚上十点钟,天都黑了,他从实验室踩着月光回到宿舍,看到张霖倚坐在电脑前下片儿,放下包笑着问:“怎么样?成了没?”
“哪有这么快!”张霖也笑:“以为都是你啊!女生追着跑。”又道:“我上日月光华查了,新闻学院前两周才来的交换生。我就说没道理啊,这样的漂亮妹子怎会逃得过我们的法眼!”
程煜辉去卫生间冲了把凉,发脚滴着水出来,在桌前面对电脑不知该干什么,便也进了日月光华的灌水论坛,看到一个爆帖,帖名只有两个字:唐馨。无聊的打开来,有很多照片,正面、背影、看书、听课、吃饭,在教室、饭堂、操场、游泳馆......游泳馆?!她应是刚从泳池里出来,穿着一件蓝色泳衣,她好像很喜欢蓝色,望向镜头很淡的微笑,头发披散拢在脑后,有光线从侧面窗户斜射进来,光影斑驳交织在她湿漉漉的面庞,映的眼睫和嘴唇沾染的水珠都明晰可见,清纯又魅惑。他点了保存到桌面,只是觉得好看,并没有别的意思。
自那后每周三或周五、张云和唐馨都会来看他们打篮球,结束后会商量去哪吃饭,他照例不参加,周三要见导师,周五要回家。
程煜辉和唐馨真正有交集是在某个周六,他小叔出差去了,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没意思,黄昏时就提早坐车返校,宿舍里也是空的,他百无聊赖,拿起篮球去操场,遇到几个打球的,一起玩会儿,又各自散了。
落日余晖和彩霞渐暗,华灯初上,程煜辉正打算回去时,抬头见唐馨坐在石椅那里,托着腮好似在发呆,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包搁在石椅上,走过去打开取出盐汽水,也给她一瓶,她摆摆手没要。
他坐在包的右侧,拧开瓶盖仰颈喝了大口,忽然听到唐馨嘀咕一句,他觉得没听清,或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