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靳深坐在第五组最后一桌靠窗位置,与曲邬桐隔了一整个教室的宽度。
所有人关于高中的最后记忆或许都定格在高考最后几天倒计时。
毕业后的断断续续的几次同学聚会,梁靳深与曲邬桐依旧是热门聊天话题,总会有人提及他们的“不对付”,这遥远的座位距离好像也成了最佳佐证。
曲邬桐对于此总是默不作声;梁靳深垂着眼,依旧是一副温和模样。
好像大家都忘了,教室组间位置更换一轮需要五个月,而这五个月中,梁靳深会有四个月会与曲邬桐成为假性同桌。
他们之间的距离更多的是窄窄一段过道的距离,是成绩单上逼仄的一两分分差。
曲邬桐在一中广播站的最后一班岗于高三上最后一个周三结束。
她还记得那一天她负责的午间频道广播配乐是《After17》;而林之澄为她写的播音稿件主题是《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是读书分享也是一些书摘朗诵。
学弟妹们为了纪念她们这一届广播站成员最后一天值班,提前一周在播音室门口安了一个小信箱,通过贴吧与校园墙之类的平台鼓励其他同学前来投稿,写一些为高三加油的话语。
机务组的林之澄将收集到的满满一箱信纸一一挑选,找出比较有营养与文采的递到曲邬桐手中,让她朗读广播。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祝所有苦读学子在明年今日只有壮志满怀,而无遗憾愁绪。”
“这是你灰扑扑又闪亮的青春,可以流泪可以欢笑,可以跌倒可以奔跑,只要是在往前就好。”
……
曲邬桐念到口干舌燥,却又怎么都不舍得停下来;直到午休铃声响起,她才依依不舍地关掉话筒。
真奇怪,明明并没有很热爱这份播音工作,但时间或许是有惯性的,否则她在这个瞬间怎么会有不舍的情绪。
慢吞吞地喝着水,曲邬桐自顾自地陷于这两年半的播音工作复盘中,眼前忽然冒出一个信封。
抬头,林之澄冲她挤眉弄眼,笑嘻嘻开口:“曲邬桐同学,有你的信哦!”
接过信封打量着,很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用黑笔一板一眼地以标准正楷字体落着“曲邬桐同学收”,曲邬桐捏着信封,没有打开。
“快打开看看,”林之澄在一旁急得跳脚,“万一是情书呢!”
“万一是情书,我也不会早恋。”继续喝水,曲邬桐气定神闲,手心却偷偷冒汗。
这是她离校园言情小说剧情最近的一刻。
在情窦乱开的年纪,梁靳深收获了数不胜数的粉红心事,漂亮女孩林之澄也拒绝过不少表白,就连头脑少一根筋的体特生李竟都有矿泉水可以收;偏生她却从未拥有这种烦恼。
尽管并不在意,可在某些瞬间,曲邬桐还
是会产生“啊!其实我不过是普通人”的感叹;下一秒继续发奋苦读。
拆封,掉出一张折得有棱有角的A4纸,十五行四号宋体字体横亘在纸张中心。
是叶青的《伪十四行诗》,是曲邬桐在广播站就任第一天所念的稿件。
A4纸上出现的所有“我”“你”与“爱”全被加粗。
她昙花一现的青春期。
第18章 Level3.222%
不敢捧着那一盆娇贵番茄苗乱逛,帕里斯又将番茄放回家里厨房阳台上才出门。
靠着每天登录签到领取的每日金币与倒卖路上乱捡到的道具所赚的一点点钱,曲邬桐换了张车票。
说来惭愧,她或许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游戏上的毫无天赋,等拿到了车票,曲邬桐才发现逛了一整周的小镇名叫“金苹果圣园”。
而那一张小小车票的目的地是“奥林匹斯山”,在“AppleRhapsody”的世界观设定中是帕里斯所生长的这片大陆最繁华的心脏。
登上“赫尔墨斯”号列车,曲邬桐为帕里斯贴心选择了靠窗位置,一路上照顾它吃喝拉撒,好不容易把它哄睡了,距离“奥林匹斯山”居然还有一半车程,险些晕倒。
将手机放在一旁挂机赶进度,曲邬桐终于慢吞吞地喝完了那一盅爱心炖汤,顺手将碗筷洗净晾在一旁,等再拿起手机,帕里斯也顺利到达“奥林匹斯山”。
曲邬桐还没带着帕里斯走出车站,梁靳深就先洗完了澡。
毫无缘由地作贼心虚,曲邬桐退出游戏,不自觉想将手机揣进口袋,却发现身上裹着的浴巾没有口袋。
捏着手机,与他交替,她再次走进浴室认真刷牙洗脸。
浴室中挤满了他的沐浴露的味道,曲邬桐被常青藤缠绕。
梁靳深拐进书房,没有点灯,只借着如水月光静静欣赏着安静倚靠在桌上的那两张宝丽来相纸。
他们是彩色边框相纸中的番茄红与橄榄绿。
不知道是应该感谢曲邬桐的不在意,让他能够轻易独占这两张珍贵合照;还是需要埋怨她的不在意,让梁靳深的所有隐晦心事都化作东流水。
伸手轻轻碰了碰照片上她笑着的脸,梁靳深长长呼气,指尖在光滑相纸上摩挲,勾勒她脸庞的轮廓。
揣起一张番茄红的相纸小心翼翼放入外套口袋,捏起剩下的那张橄榄绿照片,被他夹进桌上的诗集中,梁靳深在手机下单两个玻璃相框。
曲邬桐肯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在走进卧室后对梁靳深开口说出那一句话。
“你帮我抹一下身体乳吧。”
不是恳求语气,也不是商量语气,是绷紧琴弦般的语气,稍有不慎就会跑调。
梁靳深无法拒绝。
今日明明是床头柜上的番茄叶蜡烛女士的休息日,却又被不懂礼貌与矜持的两人紧急喊醒出来加班。
身体乳的质感像奶油,梁靳深的手指是最笨拙的奶油刀,怎么抹都抹不匀。
看见她胸口仍未褪去的暧昧吻痕时,心脏险些要跳出喉咙,只能放轻再放轻动作,礼貌地用手指与她的每一寸肌肤行一个温柔的贴面礼。
手指被他柔软的头发淹没,曲邬桐抱着他的头,没由来地想起奶奶好像还说过,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
这句毫无任何科学依据的话在梁靳深身上却是百分百的灵验。
否则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答应她所有的无理的矛盾的请求呢。
他的手指和舌头也都是同样的软。
曲邬桐可以亲身作证。
窗外好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将两人浇透;曲邬桐伸手撒娇般地抱住梁靳深的肩背,拥抱着夜晚的酸甜空气。
低头,梁靳深反复亲吻着她脸颊上的雀斑;其实他一整天都很想跟她说:绿色很衬你。
只可惜,还是说不出口。
又胡乱闹到半夜,幸好隔天还是周末,两人慵懒地倒在床上晒了一早上太阳才舍得起身。
一起站在卫生间洗手台前刷牙洗脸,曲邬桐咬着牙刷,目不转睛地好奇地看着梁靳深刮胡子。
柑橘味的剃须水遮盖薄荷牙膏,她眨了眨眼,深觉这一间公寓好像没有由来地忽然幻化成了热带的某处小小雨林,被各式各样的植物与水果芬芳瓜分占据。
“下周六我得回一趟县城。”梁靳深擦着脸,轻声开口报备行程。
“怎么了吗?”碍于他昨夜表现良好,曲邬桐难得再次扮演起标准妻子。
空气静止,他组织着语言,最后听见自己说:“我妈妈的祭日。”
梁靳深的声音依旧是没有什么起伏,很清淡的平静,却让曲邬桐毫无预备地怔着。
“对不起。”曲邬桐险些将满口牙膏泡沫咽下,懊恼。
梁靳深习惯性地擦拭着洗手台上的水渍,“没事的,其实我也已经快要记不住她了。”
关于他的家庭,曲邬桐只从一些小镇只言片语中拼凑了解;她从未主动开口问过,就像他也并未好奇过她断亲的缘由。
她只迷迷糊糊知晓,梁靳深的父母都是听障人士,他也并不在意或避讳这一事实,高中时的所有家长会他都以此理由向老陈坦荡请假。
他父亲梁桥是那个年代从县城中走出的金贵大学生,据说和陈沛沛的父亲陈存宇还是舍友;但入学不过四五学期,梁桥便因斗殴而右耳失聪,后面发烧感染等并发症导致的左耳听力也丧失。
梁桥退学回到镇里图书馆工作,经人介绍,与先天失聪的他母亲陈青结婚。
陈青在他小学时车祸身亡,梁桥在他大四寒假前时车祸身亡;县城里愚昧的人将这一场家庭悲剧通过口耳相传渲染成一种诅咒。
而后梁靳深变卖并不值钱的房产,只身赴美读博。
“如果可以,下周六,我陪你去祭奠母亲吧。”
开始读博后,曲邬桐从未再回过县城;而近似有三年的时间,她也不曾开口提及与“母亲”“父亲”相关的任何词汇。
但在这个瞬间,伴随着柑橘须后水,她胸膛中无名翻涌的愧怍促使她开口。
梁靳深扭头,垂眸,认真盯着她轻轻扇动的睫毛,真想将她的这句话拿去称重,测量语气中的真心的成分。
“我想,如果有人陪的话,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他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让曲邬桐声音低了下去,顿了顿解释道。
“嗯。”这次梁靳深一秒都不停地回答。
看着被擦拭得光洁如新的洗手台,梁靳深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再在这间热带雨林般的卫生间里磨蹭了;只能转身与她擦肩,还不忘问一句“我去做brunch,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酸奶碗。”曲邬桐不加任何思索地回答。
她早上刚刷到林之澄晒在社交平台上的自制酸奶碗九宫格,是她喜欢的色彩斑斓。
如果梁靳深做的不合她胃口,那曲邬桐明天就以此为理由去找林之澄蹭饭,她已构思好完整的蹭饭计划。
趁着梁靳深在厨房准备餐食,曲邬桐躲进书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拿出手机,点击屏幕上那一颗金灿灿的苹果,继续昨夜未尽的冒险。
左问右问,从售票员小美问到街上随便抓住的普通路人宙斯,曲邬桐依旧得不到与“水”任何相关的提示,与屏幕中的帕里斯一样垂头丧气,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奥林匹斯山”的地图闲逛。
纠结为难,曲邬桐第无数次地萌生出上网找通关教程的想法,可下一秒就因自尊心作祟而夭折。
惹得她最近一刷到相关的宣传推文就狂点不感兴趣,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迫知晓了攻略。
其实更简单更直接的解题办法也有,只要她去问问梁靳深,他总不会拒绝的。
但曲邬桐就是开不了这个口,并敏感地察觉到,或许梁靳深并不怎么乐意她玩“AppleRhapsody”这个游戏。
不会真如林之澄所胡乱狗血猜测的那样,“AppleRhapsody”藏着梁靳深与陈沛沛的某些定情记忆吧。
噘嘴,曲邬桐才不服输,继续在地图的每一个角落中流窜。
与番茄相关的一点信息都没找到,帕里斯就先做了不少好人好事;猜中了斯芬克斯之谜,又为阿喀琉斯找到了无比契合的长靴,并热情给普罗米修斯科普了什么是“打火机
“……红色背包里一下又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道具。
疲倦,帕里斯又饿了,靠着倒卖道具而赚了不少金币的曲邬桐带着他大手大脚地走进霓虹闪烁的地下酒吧。
或许有钱了就会变坏,帕里斯拿着菜单,这次才不吃干巴巴的营养液,点了苹果挞与蜂蜜布丁还不够,又下单了橄榄火腿布拉塔沙拉,最后再追加了一杯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