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靳深:回来帮忙买几颗番茄好吗?]
呼气,曲邬桐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好一会儿,可发送回复的却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好”。
混蛋梁靳深。
这哪里是问句,每一个问号都不表达疑问语气。只知道用食物来动摇她。
可她偏生就吃这套。
曲邬桐按灭手机,数不清是今天第几次叹气。
将带着超市冷气的番茄放在副驾驶上,曲邬桐还没踩下油门,手机就又跳出消息。
又有什么食材要买吗?
她这样想着,解锁手机,看到的却是来自林之澄的信息。
[林之澄:播客录制怎么样?]
[林之澄:是不是挺好玩的!]
懒得回信息,曲邬桐拨了个视频电话,那一头的林之澄火速接通。
明明是病人,却没有任何病恹恹的模样,林之澄笑嘻嘻地靠在病床枕头上,热情洋溢地发问:“怎么样呀!”
“不怎么样。”曲邬桐故意拖长了音有气无力地回答。
“怎么可能!我们《普通罗曼史》可是很可爱的!”作为这挡播客的另一个主理人,林之澄急忙反驳。
今天要不是林之澄急性肠胃炎犯了,曲邬桐也不会被拖过来临时救场。
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曲邬桐看了一眼屏幕中的林之澄,见她面色依旧红润才彻底放下心来,“那么多私人情感问题是你安排的吧?”
林之澄点头,脑袋后的高马尾跟着一晃一晃,好不得意。
“怎么样?这么多问题有没有帮你认清你的内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曲邬桐。
“我一直很清楚我的内心。”红灯变绿灯,曲邬桐开车驶过十字路口,“这些问题只会提醒我——我和梁靳深只是夫妻,不是爱人。”
“更何况,我们还在冷战。”
“怎么冷战了?”
林之澄皱眉,急匆匆问道。
“其实可能都算不上冷战吧,”曲邬桐语调很平静,“只是我单方面有些不高兴。”
林之澄坐直了身,将脸凑近镜头,亲密地唤她的小名:“柿柿,怎么了?”
“梁靳深买了一台钢琴,”曲邬桐陈述,“放在客厅。”
“这怎么了?”
“可我不会弹钢琴。”
拐入地下车库,日落时分被稀释的暮色在头顶收敛,曲邬桐轻声补充:“梁靳深也不会弹钢琴。”
或许是多年好友的默契,林之澄下意识地开口接话回答:“陈沛沛会弹钢琴。”
地下车库很安静,视频中的两人也都收声,只残留一些自由的猜想在肆意流淌。
“可陈沛沛不是也结婚了吗?”林之澄观察着曲邬桐的表情,皱眉,小声嘟囔。
曲邬桐平稳地倒车入库,搬过来没几个月就已经和这个车位磨合得十分默契,漫不经心地接话:“梁靳深不是也结婚了吗。”
“你让他把钢琴丢了!”林之澄的脾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皱着一张脸。
下车,还不忘提上那袋番茄,曲邬桐反过来安慰起她:“他花的钱,他的房子,我能说些什么呢?”
“你是他的老婆诶!”
“是,我是他的老婆,但我不是他的爱人。”她总是很理性。
那一袋番茄在空中因惯力而雀跃地转着圈,在曲邬桐的食指上勒出一道浅浅的印子,倒是与戒指留下的痕迹很像。
“其实也不是冷战,我好像也没有很不高兴。”
曲邬桐习惯性地开始剖析其自己的心理,“我只是有些在意。”
“是的,只是在意的情绪。”
“但是好像也没关系的。”她举着手机,在走进电梯前对林之澄扯开一个笑,“刚好,我也有机会可以学钢琴了。”
“我还蛮喜欢钢琴的。”曲邬桐落下最后一句话后就借电梯信号不好与她告别,挂掉视频。
幼稚的青春言情小说与狗血的十八禁小说中除了男女主角,总还会有其他配角的。
当然也有可能其实曲邬桐才是那个配角。
陈沛沛就很适合当主角,她是天生的一切小说中的完美主人公,拥有很多钱,拥有很多爱,也拥有很多天赋点拉满的技能……比如钢琴。
曲邬桐第一次见到陈沛沛是在高一。
颁奖典礼上,明明都是高一生,她是负责颁发“雅典娜”助学金的嘉宾,是来自遥远京市的贵客,是知名科技公司“宙斯”董事长的独生女。
县一中昏花的聚光灯投在她身上却是耀眼的璀璨;而曲邬桐却是只能坐在台下灰扑扑角落中的普通中学生。
陈沛沛身边站着的是以中考全县第一的成绩获得这笔奖金的梁靳深。
一中宣传部老师们热情地接连按下闪光灯,定格两人的身影;由此也滋生许多粉红蜚语,至今仍在翻涌。
在那个瞬间,而同样是中考第一名却无需上台的曲邬桐忽然懂得了电视中播放的那些电视剧中老生常谈的“郎才女貌”是什么意思。
她也想站在闪光灯下,她也想站上领奖台。
握着笔,对着膝盖上摊开的习题册,十六岁的曲邬桐与自己新生的野心对视。
在电梯顿住的瞬间,曲邬桐许下一个有些失重的愿望。
二十七岁,或许会是一个很适合学钢琴的好年纪。
十六岁的曲邬桐完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她相信二十七岁的曲邬桐也会美梦成真。
打开门,明晃晃的热腾腾的家常饭菜气息扑面而来,左手被一袋鲜红的番茄挤占,曲邬桐用右手慌乱又笨拙地脱下高跟鞋。
换上拖鞋,她一抬头,就看见笼着暖烘烘气息的梁靳深围着围裙探出身,脖颈间在前夜被她咬下的暧昧痕迹依旧显眼。
“你回来啦。”他的语气自然到让曲邬桐有些不自在。
围裙是曲邬桐在“顺手买1件”勾选下单的九块九包邮卡通围裙,可再幼稚的图案在梁靳深身上都莫名被衬得矜贵。
她不得不承认,梁靳深生来就有风和日丽的天赋。
第2章 Trailer1.2-80%
“番茄。”
曲邬桐走进厨房,抬手,向他展示她精心挑选了五分钟的那一袋番茄。
在接过那袋番茄前,梁靳深先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落下一句“好漂亮的番茄”,声音很轻。
而曲邬桐稍稍愣了几秒,险些产生他们很恩爱的错觉。
“洗手,”梁靳深拿出几颗番茄冲洗,“我炒完这个番茄炒蛋就可以
开饭了。”
曲邬桐倚靠在岛台边上,借尾椎骨与冰凉大理石瓷砖的小小接触面短暂卸下一切压力,也松下脑袋里从播客录制开始就紧绷着的弦,肩膀跟着塌下来。
没有往日的正经模样,她轻飘飘地看着梁靳深慢条斯理地清洗番茄,在开水中滚过一轮,指尖被烫红,他仍能有条不紊地剥皮切丁。
他总是很有耐心,也总是很能忍。
脑袋里的电波不合时宜地发散,曲邬桐描述的不仅是在厨房中的他,也是在床上的他。
一些画面闪回,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结轻轻滚动,把那些难为情的、慢半拍的羞涩都吞回肚子里。
用锅铲轻轻翻动着锅里的番茄和鸡蛋,番茄被烹得软烂,和金黄蓬松的鸡蛋混在一起,梁靳深再加入一勺糖,翻炒均匀收汁,熄火出锅。
曲邬桐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炒一盘甜口的番茄炒蛋,她的目光掉落在此刻的梁靳深身上,停滞在Shadyside狭小公寓中的他身上,也沉没在大学路半地下出租屋内的他身上。
他身上的棉质白T恤好像仍是大学那件,领口微微松垮,袖子上残余着一星半点的红色痕迹,不知道是哪一次做饭不小心遗留的。
她的视线从梁靳深的肩膀滑到他的手腕,再到他仍没有褪去热水灼痕的手指。
不可置信,十七岁的曲邬桐肯定料想不到二十七岁的梁靳深会用他那一双敲下无数代码的珍贵的手无数次为她认真地做一盘简简单单的番茄炒蛋。
梁靳深拿起盘子,一转身一抬头,正好对上曲邬桐的目光,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难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什么?”他问,依旧是很轻的语气。
没有回答,曲邬桐走过去接过盘子,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指尖,依旧些烫。
她低头看着那盘番茄炒蛋,红色的甜蜜的汁水在盘子里微微晃动,像一片被荡漾晚霞映红的小小的湖泊。
这一小片甜蜜的湖泊也险些将曲邬桐淹没。
“其实咸口的番茄炒蛋味道或许也不错。”曲邬桐边端着盘子走出厨房边开口。
“可是你喜欢吃甜口的。”他舀起两碗米饭,跟在她身后,那一件围裙依旧挂在身上,家庭主夫味十足。
番茄炒蛋必须是甜的,这是十七岁的曲邬桐教会十七岁的梁靳深的番茄第一定义。
高二的那个夏天,南方小城的空气里总是带着一股潮湿的闷热,像是永远拧不干的毛巾,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豢养许多烦躁情绪。
毫无防备,曲邬桐被一场对流雨淋倒,生病请假,一个人在家睡了个天昏地暗。
班主任老陈让梁靳深放学顺路把奥数模拟卷送去她家里,也存了些让“针锋相对”的状元预备役的两人缓和缓和关系的想法。
老旧地楼道中贴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传单,也烙着斑驳的来路不明的电话号码,梁靳深敲了五分钟的门,将这层楼的所有小广告都读了个遍,才等到曲邬桐顶着一张烧红成圣女果的脸来开门。
他卷子都还没来得及从书包中拿出给他,就先收获了曲邬桐呓语般的一句“怎么是噩梦”。
然后她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躲回卧室,连门都忘记关,对“一开门就看见梁靳深”这件事是噩梦深信不疑,继续蒙头大睡。
梁靳深站在曲邬桐家门口,难得大脑卡机了一分钟,等再重启成功,搞不清停留动机,不知道行进路线,他已经蹲在曲邬桐床边。
她的短发被汗湿,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自然卷曲的发梢像是毛茸茸的蒲公英,萌发着一股倔强的柔软气息。
而那些停留在她的鼻梁和脸颊上的淡淡雀斑,像是落在她脸上的星星,固执地闪烁着。
这是梁靳深第一次看见曲邬桐脆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