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来,这包厢都蓬荜生辉了。”
“王总不必恭维我,刚见你们聊的正尽兴,我这一来气氛反倒消沉,你们该如何便如何,不要拘谨。”钟毓秀说。
主宾到场,陈静让服务生传菜,自己则去为几人倒酒,招手让闻悦上前,“钟总,这是悦悦,平素总跟我说敬仰您,这次机会赶巧,您肯赏脸赴宴,我便借此机会带她来见见世面,好圆她一回心愿。”
闻悦举杯走向钟毓秀,“毓秀姐,我刚入行时就在剧组里远远见过您一回,那时还以为是哪家的艺人,漂亮又贵气,差点跑去跟您要签名,还是场务提醒说您是投资人过来视察进度,我才没闹出笑话。今天能有这个机会见您,我可盼了好多年,这杯酒敬您。”
她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钟毓秀面上含笑,“说的是《尘缘》那部戏吧,那是我第一次尝试投资,也是你入行的第一部戏,演技好有灵气,说来也算是咱们有缘,给我也倒一杯吧,既然有缘我理应回敬一杯。”
这样说便是很给面子了,陈静忙让静候在一旁的南晚吟去倒酒,闻悦按耐喜悦激动的内心,转头去接南晚吟递来的杯子。
瓷白茶盏飘来幽幽茶香,蒸腾起热气,闻悦伸出的手僵在半途,眼含责备望向递来茶水的南晚吟。
两人将对方神色看进眼底,旁人却难辨分明,南晚吟眨眨眼,示意她接过去。
闻悦只得硬着头皮接下,面上维持笑意呈给钟毓秀,心底已经做好对方会变脸色的准备。
她压下万分不安,去观察钟毓秀脸色,却发觉她在接过茶盏时神色更加温和了,还主动邀请她坐在身侧,言谈间比刚刚的客气又多两分亲近。
闻悦不明所以去看南晚吟,她正站在陈静身侧说话,造型繁复的水晶吊顶极尽奢华,投下的璀璨光影恰有一束落进她眸底,宛若点石成金般令她有了别样光彩。
所以陈誉凌会对她格外关注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了,闻悦觉得南晚吟初看像一杯平平无奇的茶水,寡淡无味,唯独姿色尚可入眼。可细品又如解谜般处处新奇,引人想辨清真实的她究竟是何模样。
趁着众人恭维钟毓秀的功夫,陈静压低声音问南晚吟,“一般的新人可不敢在这种场合自作主张。”
南晚吟面上不见邀功自得,神情依旧温顺,“陈姐肯给机会,我自然想着不让您失望,若非有十足把握,也不敢擅作主张。”
“哦?你就那么肯定送茶比送酒更得她青睐?”
“您在办公室考教过我和钟总有关的事,我猜想晚上的应酬大概和她相关,回去后将钟总的信息又过一遍,查阅到她上周去过医院。加之上次陪老板回云湖山庄,饭桌上听闻钟总近日多有应酬,猜想递上一杯茶更显得悦悦姐体贴入微,也比较拉好感。”
最关键的信息自然还是刚刚耳机里从武川那得来的,钟毓秀进门前叮嘱过服务生送一壶茶水进来,想来本就不打算喝酒,闻悦会说话她才破例给面子,这种情况下自是体贴懂事些才更博好感。
只是这些就不能说给陈静听了,刚刚解释的那些已经足够展现她的能力,在陈静面前不能一无是处,也不能无所保留,聪慧机敏要展露的点到为止,太多不免引人忌惮,太少又不足以令其动心,南晚吟谨慎衡量着,态度温顺谦和。
陈静对她目露赞赏,“机会总留给有准备的人,你肯下功夫这样最好。”
看一眼不住朝钟毓秀敬酒的王总,她拍拍南晚吟的手示意,“去吧,钟总要讨好,其他人也不能晾着。”
南晚吟执分酒器绕过圆桌朝那边靠近,发丝遮掩下耳机里传来武川的声音,“裴泽州到了,两分钟后借送茶的机会你们包厢的门会打开,我找人引裴泽州路过,你大概只有几秒钟时间。”
她抚手撩起发丝,在耳机上轻叩一下算作回应。
“王总,我给您倒酒。”
肩上发丝滑落,送去一阵沁香,王总注意力本不在她身上,闻到这股香味才不由看过来。
略施粉黛便清丽脱俗的一张脸,柔柔看来时有种含情脉脉的娇羞,他瞬时便被捕了心神,手摸上她执酒杯的手背,“这光倒酒可没诚意啊,也要陪我再喝上几杯。”
南晚吟动作一颤,有些为难,更添些楚楚可怜的怯意,“王总,我没喝过酒,怕不能陪您尽兴便醉了。”
醉了才更合他心意,闻悦是陈静当眼珠子护着的,还和陈誉凌同出同进关系暧昧,他不好得罪,但眼前这小姑娘一看就眼生,想来也是没什么后台的新人,便是做的过分些又能如何。
“你只管喝,醉了自有我送你回去,你们陈总监那里还要给你记功呢!”他动作越发大胆,攥紧南晚吟的手在掌心磋磨。
耳机里武川的声音适时传出,“来了。”
服务生推门入内,门外内保在前引路,裴泽州步伐沉稳,未见其人,先闻杖音。
南晚吟抽了抽手,王总不仅不收敛,反而拽着她往自己身边拉近。
手里的酒颠簸洒出,她慌乱道歉,面上更加怯怯,眼底逼上泪意,抬眸时梨花带雨,与经过门外眸色沉沉的男人对视上,眼底惊惧无措,似觉得这样窘迫的样子被他看到非常丢脸,匆匆挪开视线。
仓惶的样子很是楚楚可怜。
包厢门闭合,裴泽州脚步未停,在心里留下这样不甚客观的评价。
手杖声渐行渐消,南晚吟不着痕迹朝想解围的陈静摇头,她若插手难免得罪王总,这般不轻不重被揩些油而已,不是不能忍,何况还等着有些人英雄救美呢,没些耐心怎么行。
“王总,我还是给您倒酒吧。”她一派稚嫩,越是这样越引人摧折。
王总不撒手,“就这样倒吧。”
钟毓秀淡下脸色,正要说话时包厢门被敲响,田浩推门入内,
在场的没人不认识他,都知道是裴泽州助理,他来便是代表的裴泽州。
田浩先向钟毓秀问好,“钟总,老板托我跟您打声招呼,他那边正在会客,现下不方便过来,约您下次有机会去老宅饮茶。”
钟毓秀姿态从容,“替我也向裴总问好,有机会一定去老宅拜访。”
田浩应下,接着才说来意,“老板有位熟人在这,刚好有些话想问她,不知道钟总方便借人吗?”
钟毓秀点头让他自便,田浩便看向南晚吟处,王总喜不自胜起身,还在疑惑自己何时与裴泽州成了熟人。
“南小姐,辛苦您随我走一趟。”田浩说完,王总笑意僵在脸上,不可置信般看向南晚吟。
“王总,实在抱歉,我可能要失陪一下了。”她面上微有歉意,施然起身。
望着她随田浩离去的背影,王总面如土色,觉得自己刚刚怎么就色令智昏,裴泽州的人也敢染指,简直就是作死!
第17章 她今晚已经足够伤心,既然当……
出包厢后,田浩领南晚吟去到走廊尽头的休息间,“老板在里面,你进去吧。”
南晚吟道谢后推门入内,看到裴泽州正坐在沙发上垂眸似在沉思,墨玉手柄的手杖倾靠在腿边,优雅绅士宛若一副油画。
门在身后闭合,南晚吟缓慢挪步到他身前,低垂着头只敢盯着脚尖看。
裴泽州的视线里恰好映入她那双紧纠在一起的手,白皙纤细,透露出主人紧张不安的情绪。
顺着那双手视线上移,纤瘦的腰,羸弱的颈,最终落在那不住轻颤还挂着泪珠的睫羽上。
青涩稚嫩,还未经过风吹雨打的一株嫩苗,初入职场便见识到这样不堪的人性,不怪她怕成这样。
“吓到了?”他声音低醇,隐隐带着些安抚意味。
悬在睫羽上的泪珠还未干透,澄澈眸底溢出更多泪来,一滴滴砸在地板上,她开口便是颤音,“您看到了?”
她表情羞愧,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当场有地缝钻进去一般。
裴泽州将随身带的巾帕递给她,“是他行事不端,你又没错,哭什么。”
手帕递在眼前,南晚吟踟蹰伸手接过,睁着双水雾弥漫的眼去看她,眼角泪滴摇摇欲坠,既感动又酸涩。
动了动唇想说话,可一开口便是涩音,一肚子委屈涌上来,怕在他面前哭出声,忙不迭又重新低下去,默不作声拿帕子擦泪,可很快又重新落下新的,眼睛红起一圈,好不可怜。
“不想和我说话吗。”裴泽州没有安慰小女孩的经验,试图挑起话题转移她伤心的情绪。
南晚吟又用那帕子擦干净眼泪,抬头看向他时一双眼睛红的明显,声音艰涩,“裴先生,让您看笑话了,我不该动不动就哭的。”
裴泽州倒很能理解她,“酒局上遇到心怀不轨的人,心有委屈在所难免。”
他若不开口安慰,她还能故作坚强,看到他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心底的委屈不忿便再难平复。
“我只是不懂,论起成就裴先生远比那什么王总卓越斐然,您待人便总是温文有礼,他怎么就非要那样羞辱人呢?”
一开口眼泪又跟着流下来,她索性不再管,只图这会儿有人倾听,心底的愤慨就一股脑说出来。
“我以为工作时足够努力就能熬出头,可刚刚在那间包厢里才明白什么叫无计可施,若是反抗肯定会得罪他让陈姐难做,可不反抗他就越来越过分,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能那般无耻!”
发泄完情绪,她忍不住又害怕起来,低声抽噎,眼泪似流不尽很快打湿整条帕子。
裴泽州少见地感到头疼,她初入职场干劲满满来赴这种饭局,遇上那种好色之徒难免备受打击,失望伤心可以理解,只是实在不必对着他嘤嘤哭泣。
“别哭了,他不会再对你动手动脚,安心回去就好。”
南晚吟哭声一滞,有些不可置信,随即想到什么般面上忽地恍然,“裴先生,您让田助理喊我过来,其实是在帮我解围吗?”
“算不上解围。”他并不如她以为的那般慈善,商人逐利,出手帮忙既是顺手,也是有所图。
她果然感动到不知如何是好,“裴先生,您三番两次帮我,可我却没什么能为您做的,真不知道要如何感谢才好。”
裴泽州眼里,她像只没有城府的兔子,诚挚纯良,毫不设防。
默了默,对上她泛红的一双眼,他启唇声线低沉,“不必太在意,我帮你并非不图回报。”
南晚吟眼底又惊又疑,“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我要送人一件寿辰贺礼,需得请动黄映出手才算有诚意,先前已经几番碰壁,你与她相熟,倘若这件事能办到,便是帮了我大忙。”
她眼底划过一丝犹豫,想来是十分为难的,可视线落在他身上,那片刻犹豫便被压了下去,“裴先生帮过我那么多次,能有机会回报您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尽力的。”
她与黄映也只是兼职的交情,比旁人熟悉三分,可若论起多熟稔想必也只是一般,自己都拿不准的事,这就敢答应他。
裴泽州觉得自己对个小姑娘实在有些狡诈了,分明是算准她此刻满心感动,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未必会拒绝他,才将这桩难事交与她。
成或不成其实也不重要,黄映固然是大师,出手的东西千金难求,可比之不逊色的贺礼他也不是送不出,只是恰好在这里碰见她,左右一试,于他而言并无损失。
“不用太为难自己,若是不成……”
“不为难的,我一定能帮裴先生办到。”她睁着清亮水润的眸打断他,片刻前还伤心哭泣的人,这会儿又志气满满起来。
年轻人便是这样,前一刻摔了跤大大方方哭诉疼痛,后一刻扑干净灰尘又站起来,不记疼般鲜活稚趣,如朝阳似晨露。
与她比起来,裴泽州不免觉得自己像行将就木的沉沉雾霭,一团死气。
“好,那我就先谢谢你。”
他声音低醇,坐姿端方儒雅,处处和善有礼,初入社会未经锤炼的小姑娘在经历过职场骚扰后,理应对他展现出更多信任与依赖。
南晚吟仔细衡量着稚鸟依慕的羞怯,不甚刻意,又足够他心软,“裴先生,您借给我的帕子脏了,我拿回去洗过后还给您好吗?”
裴泽州并不在意一条巾帕的归宿,“脏了就丢掉吧。”
说完这句话,女孩晶亮的眸也跟着黯然,踟蹰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又羞于开口。
她毕竟年轻,情绪在脸上便如白纸绘染颜料,一眼望到底,是少女怀春的情思。
手杖抵在身侧,裴泽州的手搭上去,指腹摩挲玉石,触感温润微凉,他缓慢出声,“若是不嫌麻烦,洗过后再还给我吧。”
她今晚已经足够伤心,既然当他是慈善家,那就做一回好人吧。
等日后多认识一些青年才俊,自然会明白什么样的人更适合她,对他的心思总会淡却。
听到他这样说,她脸上果然又漾出笑靥,青春昳丽,毫无城府。
明明受的苦也不少,怎么就总能笑得这样真诚呢。
南晚吟后知后觉感到不好意思,垂下头声若蚊吟,“那裴先生我先回去了,黄映老师那里有消息我再联系您。”
“去吧,辛苦你。”他脸上不自觉带出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