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没让她等很久,对话框弹出一张照片,昏暗包厢里武川鼻青脸肿跪在地上,冷厉的眼直视镜头,身边两个打手牢牢摁着他。
语音消息紧随其后发来,南晚吟蹙眉点开,宗淮嚣张刻薄的声音在寝室内响起。
“他没时间,明天我还点他伺候,恐怕赴不了你的约了。”
南晚吟脸色冷极,突然意识到武川这些天晚回消息的原因,回拨电话过去。
响铃到最后一秒时接通,宗淮有意磨她性子,“南晚吟,你挺在意他啊?”
“我们的事跟武川无关。”
“难怪这小子那天敢多管闲事,原来你们早认识,算起来还得感谢我才对,不然也没那么巧能遇上。”宗淮那边音乐声震耳,武川被打发出的闷哼声并不能完全遮掩住。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
“你过来我就放他走。”
对话在这里终止,宗淮干脆挂断,不给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斜阳归西,寝室里投进一片橘红色光影,南晚吟书桌的位置陷入阴影,她的脸陷在半明半暗的余晖里,长久沉默着,柔和侧颜显出两分冷硬。
武川是她亏欠过的人,可她从来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凭冲动或意气行事的人,补偿武川的代价不该是搭上自己。
只要她不出去,不让自己置身于险境,宗淮就不能对她造成实质伤害,而这么做的代价只是一个武川罢了,同样的事又不是没做过,明哲保身不一直是她懒以生存的信条吗。
安稳时想弥补是一回事,如今自身难保她理应拥有优先让步自己的权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寝室陷入黑暗,手机再次振动,属于武川的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真狠啊,南晚吟。”
……
红星会所包厢内,宗淮收起手机扔到沙发上,手里握的酒杯倾倒,鲜红液体浇打在武川脸上,他被打的已经有些意识不清,靠左右两边的人架住才能勉强维持跪姿。
宗淮在他面前蹲下,奚落嘲讽,“我以为你在她眼里会有所不同呢,看清楚了吗?南晚吟就是这么自私自利,你为了她不肯低头,她却能放任你在这里受尽羞辱。”
他在最后轻飘飘落下结论,“我猜她不会来了。”
武川仰头,原本还算俊朗的脸上布满伤痕,声音虚弱含笑,“那真是,太好了。”
他最期望的莫过于此,虽然了解南晚吟虚伪自私的本性,可还是会担心她万一真为了那所谓的歉意不管不顾跑来要怎么办。
还好她仍是那个优先自己的南晚吟,比起失望,他更庆幸这样的泥潭里她还有置身事外的选择。
他的笑激怒宗淮,握在手里的杯子用力砸在他额角,讥讽唾骂他活该被南晚吟骗。
武川头偏向一边,意识恍惚昏沉,额角有温热液体流下,鲜红血液模糊眼睛,他从那红色的血幕中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南晚吟。
闭了闭眼,武川想这得是梦啊,幻觉也可以,总归千万别是她来了。
宗淮吹响口哨,迎着南晚吟冷然的一张脸鼓掌,“瞧瞧谁来了,我们南大美女肯赏脸不容易。”
包厢里人很多,听到他的话都捧场应和,南晚吟没理,越过他想去看武川怎么样。
宗淮攥紧她手腕,眼底逼出厉色,“都到这儿了还摆出这么一副清高模样给谁看?姿态放低点,别给脸不要。”
“我过来了,你是不是该放他走?”南晚吟问。
“急什么,今天汪越哥也在,你只要把他陪好,我保证你和武川都能毫发无损离开。”
南晚吟视线往U型沙发处看,见她有妥协的意思,宗淮领着人往座位中间走,其他人都有眼色地让开位置,只余正中姿态懒散的男人侧目看过来,勾着唇似笑非笑打量着。
宗淮摁着她在男人身旁坐下,“怎么样?没让哥你白来一趟吧。”
汪越回了句“还成”。
常年万花丛中过的人,能得他一句还成已经很不错了,宗淮心里有了底,礼物送完隐晦谈起正事,“泽州哥那边您帮我说说好话,我真不是诚心的。”
汪越抿口酒,“再说吧。”
宗淮明白这是还不够,他惯会来事,否则也不能在上学的年纪就混进汪越的圈子,响指
一打冲武川勾勾手:
“没点儿眼力见,过来倒酒。”
武川被人摁着徒劳挣扎,他想把所有人撕碎,然而自身尚且难保,甚至需要她来搭救,竖起满身尖锐利刺落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虚张声势。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跪在地上受制于人,南晚吟坐在两个男人中间朝他看来一眼,眸中情绪万千,都化成一句要他忍耐。
忍吧,忍过这一晚让他们把气出了,朝阳再升起时又是新的开始。
武川跪地而行,一步步缓慢艰难挪行,坐在沙发上的男男女女嗤笑鄙夷。他不在意,因为她的目光始终平和沉静,无声在告诉他没关系,只要两人能安稳走出这间包厢,一切忍耐都值得。
他想告诉她傻透了,聪明自省的南晚吟怎么会做出自投罗网的事。
可他又实在欢喜,被她抛弃的武川又重新被她治愈了。
第5章 裴先生,请问您妹妹说的话还作……
玻璃桌前,武川倒满一杯酒递过来,宗淮示意南晚吟去接,刻意压低的阴冷声音在耳畔提醒,“别忘了,想走就把人哄好。”
南晚吟没看他,抬手接过杯子,因过于用力而显得指节有些发白,唇角强撑笑意,“汪越哥。”
汪越是名副其实的玩咖,京市各大娱乐场所的常客,又因为是实打实的掌权者所以比起其他纨绔子弟要更显几分游刃有余的压迫感。
南晚吟在他眼里算及格线以上的美女,温吞如水,乍一看不惊艳,细品别有风味,如果不是穿着打扮太寒酸,他的评价说不准还有上升空间。
漂亮女孩递酒没有不喝的道理,他身子前倾,狭长的眸睨着她,不动声色等待着。
看清他眸底暗示,南晚吟将酒杯凑到他唇边,汪越便顺着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坐在旁边的宗淮本意是想瞧热闹,他知道南晚吟有些穷人特有的坚贞傲骨在身上,不然也不能把他偷吃的事儿直接捅给裴沁雪,所以让她来陪汪越一方面是因为清楚他喜欢这种清纯坚韧小白花类型的女生,另一方面则是想看南晚吟不肯低头折节得罪汪越。
与他这种假模假式的威胁不同,汪越诚心要治一个人多的是招,他的下限远非他们这种未出社会的学生能想象。
所以南晚吟但凡敢拿戏耍他那套去应付汪越,怎么死的恐怕都想不明白。
宗淮想的好,既惩治了南晚吟又能讨好汪越,等他在裴泽州面前说两句好话这得罪人的一桩事儿也平了,唯一的损失也不过是被裴沁雪甩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面前不肯摧眉折腰的南晚吟,居然对着汪越一口一个哥,顺从讨好的样子和他的预期大相径庭。
宗淮唇角浮起冷笑,原来不是不会低头,是瞧不起他呢。
他俯身从桌上捞来一杯酒,另一手搭在南晚吟腰上把人往自己身边带,皮笑肉不笑地给她灌酒,“越哥喝了你不陪一杯?”
手掌箍在腰间的触感令南晚吟想起些不好的回忆,应激般下意识挥开宗淮抵到唇边的酒杯,玻璃坠地声令嬉闹的包厢陷入片刻安静,宗淮白色运动裤上晕湿一片污迹。
众人视线集中过来,宗淮脸色黑沉,几次三番被南晚吟驳面子,他这口气怎么忍得下来。
愤怒冲昏头脑,顾不上汪越还在,南晚吟道歉声出口的同时,宗淮也狠厉出手扼住她下巴,声音恼怒至极,“南晚吟,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南晚吟艰难出声,“…你说过…让我陪的人…是汪越。”
她拿汪越来压,宗淮心里怒气更盛,却到底还有所忌惮,视线移到汪越身上,见他正与身边女伴打得火热,全程没多关注这边一眼,于是心底有了数。
“你当自己有多抢手?越哥身边多得是美女,你算什么。”
他冷嗤一声,手上越发用力,南晚吟疼的皱眉,他却还在肆无忌惮朝她靠近。身后是皮沙发,她退无可退,双眸紧闭指节攥的发白,在心里告诉自己忍下去,不可以再激怒宗淮。
一道拳风自面颊擦过,随即耳畔响起宗淮的痛呼声,南晚吟骤然睁眼,武川坚挺的背影挡在身前,脸上带着模糊血迹,一双黑眸冷锐如冰。
宗淮捂脸倒地,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忘了反应,等到明白发生什么时才纷纷凑过来扶他。
守在包厢里的打手一拥而上按住武川,宗淮从嘴里啐出一口血沫,疾声厉色让人往死里打。
包厢里瞬时乱成一锅粥,铁棍一下下砸在身上,女生们吓得不忍直视,击打声重而密,听着就疼的不行,武川却能忍着只发出些许闷哼声。
汪越看着这处闹剧眼底有置身事外的闲适,他视线不由落在南晚吟身上,她还在求宗淮让人停手,宗淮气急败坏让她睁大眼好好瞧着,从打手那夺来铁棍亲自教训武川。
那打法十成十的不给人活路。
南晚吟大喊着让人住手,可这屋里没人会听她的话,宗淮不耐烦让人把她拉开,她却不死心,搬出裴沁雪来企图让他改变心意。
汪越觉得她天真,同她这副质朴的土气倒也极搭,宗淮这种面子比天大的气血少年就是现在裴沁雪在场也阻止不了他发泄怒火。
他将杯中酒饮尽,余光里南晚吟挣脱束缚扑到武川身上,眼眸里愤恨一闪而逝,抬头时泪盈于睫望向宗淮,“裴沁雪答应过我的,你看在她的面子上饶武川这一次吧。”
汪越砸了下嘴,美人计啊,可惜太蠢,使错了对象,不过他向来心善,尤其是对漂亮妹妹。
于是在宗淮说,“裴沁雪被禁足在家里手机都没收了,你还指望她能来帮你,做梦吧。”
一直没出声的汪越插了话音,“你也可以联系她哥裴泽州。”
宗淮只觉得他在刻意羞辱南晚吟,她要是能认识裴泽州,那自己得恭恭敬敬跪地上叫声南姐了。
然而汪越的下一句话让他变了脸色,“我可以帮你。”
宗淮是睚眦必报的豺狼,汪越与他一丘之貉更不能是什么好人,南晚吟心里明白,可这个时候孤立无援,他伸出的哪怕是遍布利刺的荆棘,她也得握上去。
南晚吟放下奄奄一息的武川,走到汪越身前恭敬弯下腰,“汪越哥,拜托您帮忙。”
她的发丝柔软顺滑,随着弯腰低头的动作倾泻下来,汪越抬手撩起一缕轻嗅,声音戏谑,“我凭什么帮你?”
南晚吟缓缓直起腰,发丝从他指尖滑落,她得以俯视他,男人眼底的贪婪不加掩饰,她动了动唇,声音艰涩,“只要您能帮忙,怎么都行。”
汪越唇畔笑意扩大,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这样也行?”
南晚吟沉默不语,汪越继续加大筹码,从手机上调出备注为裴泽州的一串号码,循循善诱道,“只要你答应,这通电话现在就可以打出去。”
南晚吟缓慢抬手,将他捏在手里的房卡抽出握进手心,声音低哑,“打吧。”
汪越满意一笑,动了动手指号码拨出,振铃的时间里整个包厢诡异地陷入寂静。
电话接通,男人沉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
汪越将手机交到她手里,在裴泽州发出第二声问询时,她说,“裴先生您好,我是南晚吟。”
对面长久沉默,南晚吟继续说,“我是裴沁雪的室友,她答应过我一件事,现在到了兑现的时候,但是我联系不上她,您可以让她接下电话吗。”
“什么事。”
南晚吟乌沉的眼眸看向宗淮,在他警告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宗淮的邀约是我主动坦白给裴沁雪,那天她要我配合她捉奸到红星会所赴约,承诺只要我按她说的做就不用担心宗淮报复。”
她低沉的声音蓦地带上些许嘲意,“可是,我和我的朋友马上要被他逼得没有活路了,裴先生,请问您妹妹说的话还作数吗?”
电话另一端没说话,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对南晚吟和宗淮都是考验。
“宗淮在你身边?”
南晚吟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