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阿姨关上火,一步三回头进了房间。
裴泽州朝她走来,亲眼见证那双温柔含情的眼眸是如何蓄满疏离冷漠的,曾经无数个日夜他在里面看到自己的样子,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而现在,那双眼眸里仍盛满了他,只是再无情意,只剩冰冷漠然的审视。
像对待一个犯人那样无情决绝。
几步的距离他走得缓慢艰难,到她面前握住垂在身侧的手,带她在沙发坐下,而他自己单膝撑在地上,下巴抵进她掌心。
“其实应该想到的,你这么聪明又能瞒多久。”
指尖轻轻剐蹭他淡青色的胡渣,她轻声说,“只要你能让汪越接受审判,我可以原谅你,就像你原谅我那样。”
她仔细凝视,不放过他任何神色变化,而他的回应唯有沉默。
意料之中,她的手指一根根缓慢抽出,眼底只余冷漠,“跟你们这种人比,我还是太天真对吗?”
第89章 二十岁锋芒毕露没带他跑赢……
裴泽州还想重新把她的手攥进掌心,换来一声极淡地讥笑,她视线自上方投下,既有嘲讽,又冷若冰霜。
“不要碰我。”
他挽留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低喃一句“晚晚”。
她的回应是平静摘掉戴在指间的戒指,然后是手腕的镯子,和他有关的东西一一褪去,毫不留情摔落在地上,几个弹跳后不知滚落到哪个角落里。
最后是从包里拿出那串当初在港城集市买的珠贝手链,廉价到已经忘记具体价格,总之不会超过三位数。
裴泽州故作镇定的眼眸也在这一刻彻底失态,僵在空中的手重新向前企图挽留。
南晚吟始终淡漠无情看着他,在他手指向前的同时用力扯断串联的珠线,珠串崩断一地,像溅落的水珠四散。
她说,“都还给你,过去就当我自不量力,今后我们再无瓜葛。”
“如果你还有愧疚,我只请求你一件事,我和汪越之间的恩怨,你高抬贵手不要再干涉。”
裴泽州被她的话语刺激到,眼眶愠红质问,“你为了闻悦要对我做到这种程度?汪家没你想的简单,把汪越送进牢里他们势必狗急跳墙,于公于私我只能选择牺牲闻悦。”
“那就对你的选择负责!”她眼底讥诮,冷声回道。
随后起身,毫不留情迈步离开。
身后,裴泽州膝行一步紧紧攥住她手腕不放,将那支寺院求来的签塞进她手心,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恳求:
“你不是说我以后都是好运气吗,这好运能不能留下你?”
她的视线居高临下,眸底唯余冷寂,“别幼稚了,这东西和刚刚那串珠子没什么区别,掉在地上都不会引人多看一眼,你凭什么觉得我真的在意?”
“裴泽州,你还没认清吗?我对你,从来只有虚情假意,现在戏台散了,你死在这我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何况是一支破竹签。”
她一字一句狠绝无情,裴泽州眼底红透,仍不死心逼问,“那你为什么答应求婚?那些也是虚情假意吗,为我做到这种程度会不会太委屈你?”
“因为你有权有势!唯有踩着你我才能真正融进普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触碰的名利场,答应求婚只是因为我在你身上有利可图,没有一丝一毫是出于我爱你,听明白了吗?”
泪水从眼眶滚落,真情假意她已经分辨不清,或许真心有过,也或许只是幻觉,总之到如今一切已经没了意义。
裴泽州喊她名字,克制的情绪尽数脱笼,所有自嘲化成一句,“那为什么不继续欺骗下去,你想要的我不都在给你吗?”
“我是贪婪,不是没有心。”她无力一笑,挣脱被他紧握的手腕,竹签摔在地上,她最后看来一眼:
“隔着一条人命,怎么自欺欺人。”
裴泽州望着她背影离开,没带走任何东西,那样决绝又不留余地。
他想不然就这样算了吧,她既然从未有过真心,他又何必让自己卑微到一文不值,纠缠下去两败俱伤。
失力低下头,那支遗弃在地的上上签不知何时落下一滴泪,饱满晶莹。
几秒后,他将竹签捡起,踉跄起身乘电梯追下去。
武川发动车子,看到他追下来的身影没有片刻停留绝尘而去。
裴泽州去到车库,径直走向角落里那辆盖着防尘布的车,拽住一角用力掀起,黑红配色的赛车像蛰伏在暗夜蓄势待发的猛兽,车身线条刀削斧刻般锋利。
尘封数年,随着主人启动,引擎声轰鸣,车身化作一道闪电撕裂夜幕,所过之处留下一抹燃烧过的猩红轨迹。
一路上这辆赛车赶超无数车流,所过之处先是掀起一阵惊诧,而后是雪花般纷至沓来的报警电话。
裴泽州的车在高架追上武川,掌方向盘的手还紧握那支上上签,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危险极端,只是想赌一赌她会不会回头。
南晚吟透过后视镜看到那辆
紧追不舍的赛车,视线收回,她闭上双眼,冷淡告诉武川开快点。
车子骤然提速,率先驶离高架,后方那辆赛车却因避让突然变道的汽车撞向绿化带。
车头冒烟,过了一会儿车门从里面被推开,裴泽州额角染血跌跌撞撞走下来,前方车影已经不见踪迹,上上签硌进手心,他低声自嘲:
“原来,这东西也不是你诚心求来的。”
他撑着身体往前走,一步一颤,身后汽车堵成长龙,灯光聚在他背后,鸣笛声刺耳,他突然希望有个不那么理智的人,紧踩油门最好能撞死他,这是时隔那么多年他又一次任性的想法。
最后回头看去一眼,路灯下那辆冒着黑烟的赛车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夜色下迎来属于它的寿终正寝。
二十岁锋芒毕露没带他跑赢赛道,三十岁而立之年也没留下他的爱人。
……
闻羡按照约定在网上以坠楼女明星闻悦亲人的身份发布求助wb,指控闻悦坠楼不是抑郁自杀,而是遭到经纪人和海盛副总汪越逼迫。
一石激起千层浪,闻悦的粉丝,路见不平的网友,各圈层都为这骇人听闻的消息感到愤怒和惋惜,融合在一起组成一支声势浩大的声援队伍为闻悦发声。
迫于舆论压力,南晚吟和汪越同时成为警方调查对象,而汪越因被派往港城分公司,参与问询时由代理律师配合完成笔录,他本人则要迟一段时日才能回来。
这一点时间差足够他背后的专业团队抓住漏洞,为他量身打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脱罪证词。
南晚吟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有结果,本来也只是为了将汪越架在风口浪尖,他想躲出去置身事外,她偏要拉着他受万人唾骂。
从警局出来,武川等在外面,除他外还有一个人也在。
陈誉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右手臂带着一块没来及摘下的黑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见他出来,陈誉凌打开车门,武川没有阻拦,她对这两人诡异的和平感到疑惑,停在车前问,“去哪里?”
“带你见一个人。”
不知是否原于几日未见产生错觉,南晚吟觉得他眼底似乎多了些积淀的深沉,那个肆无忌惮的陈誉凌像是一夜间学会了成熟稳重。
她视线再次落在他右臂那块黑纱上,他是参加完谁的葬礼匆匆赶赴回来的呢。
坐上车,她没有再过多追问,就算不信他,总信得过武川。
半个小时的车程无人说话,她自己也在想事情,窗外景色飞逝,秋色渐浓,树叶枯黄,上山的路显得萧条。
车子最终停在陈仲当初做寿的半山别墅,下了车陈誉凌走在前面,拐过一楼走廊到达地下室,铁门被推开的同时,里面灯光倾泻出来,在地面投下一道斜光。
三道身影依次走过,男人高大挺拔,女人纤薄瘦削。
地下室积灰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影,旁边还站着两个看守的人,手里都持着一根铁棍。
陈誉凌示意她上前,脚步缓慢靠近,地上的人双眼被黑布蒙住,透过那张汗水与血液混合的下半张脸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汪越。
“你想怎么都行,我给你担着。”陈誉凌语气平淡又带着绝对认真说出这句。
南晚吟看着他半晌没说话,脑袋是空白的,心跳急剧加速,靠本能的冲动走向其中一个看守,抽出他别在腰间的短刃,毫不迟疑蹲到汪越身边。
锋利刀刃抵在喉间,他昏死过去,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要轻轻划动一下,这个人渣就可以彻底消失了。
武川见此想要上前,他不想她的手上沾血,这种事情他可以代劳。
陈誉凌抬手拦下,视线没看他,“如果谁动手的意义都一样,我何必费那么多功夫把他从港城带回来。”
武川担心看去一眼,最终还是默默退回。
他说的对,有些仇不是自己动手,一辈子都不会释怀。
南晚吟将匕首握得更紧,死死盯着汪越的脸看了又看,最终刀刃移位,落在他小指上用力刺下。
昏死过去的人被痛意激醒,惨叫声回荡在地下室,匕首连同他的小指一起钉在地上,南晚吟起身快步走出去,怕迟一刻都会后悔。
陈誉凌让武川留下,自己跟出去,在山道上找到喘息的她。
“我说了,你做什么我都担着,为什么不动手。”
南晚吟已经平复好心情,抬眸看他,“我很感谢你给我发泄恨意的机会,只是他这样死掉太轻易了,偿还不了闻悦受到的伤害,我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亲口承认犯下的恶行,受尽唾骂声名狼藉,然后再去死。”
陈誉凌说,“好,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他不咄咄逼人的时候反倒让她不习惯,避开的视线又掠过那块黑纱,犹豫了下,她还是问出口。
“你去港城是参加葬礼?”
“嗯,你见过的,那家面馆的阿婆。”
顿了下,他说,“在医院熬了一年,子女都是表面孝心,做给我看的,她去世其实是解脱。”
“节哀。”
“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回港城,她从那边嫁过来,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饭都吃不惯,每年只有回港城时她才真的开心。”
“阿婆的面她从中学吃到出嫁,后来等我大了一些就带我一起去吃,味道其实一般,我不懂她为什么那样执着于一碗面。”
“直到她车祸去世,我开始一个人去吃阿婆的面,才发现原来是这样的味道。”
山间送来一阵风,吹落树叶,吹湿他眼角。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落泪,匆匆离开去港城赴一场故人已逝的葬礼,又匆匆回来带着一身疲倦与风尘为她出气。
第90章 我不喜欢跟这个字眼……
汪越因闻羡的指控被带去警局调查,天气阴雨,街道上行人匆匆,水珠在伞面溅开。
一个小时后汪越从警局走出来,等候在外面的黑色轿车上司机撑伞快速迎上去,黑色伞面倾斜向他,隔绝了漫天飘落的雨丝。
汪越停下脚步,身后雨水汇聚在屋檐流下一道淅沥水幕,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司机在旁递火,偏头引燃的同时视线越过街道上的车流看来。
对面路边停靠的车子缓缓降下车窗,露出南晚吟冷寒如冰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