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绅拎着两份烤红薯走来,看她被冷风刮红的脸,微微发白的唇,想着小姑娘不抗冻,把手里暖热的一份烤红薯塞她手里:“暖暖?”
她没接,呆呆地望着他:“你迟到了。”
“路过看见有卖烤红薯的——”
“你迟到了三分钟!”朱伊伊突然变得很凶,把烤红薯扔回去,胸膛连续起伏,别过有些发白的小脸,微不可查地吸了吸鼻子,“你这个不讲信用的骗子。”
再迟一点她就以为他出事了。
贺绅是什么人,生意场上如鱼得水,为了签署一桩合同没日没夜连轴转照样能工作,开个车而已,他能出什么事。这些道理朱伊伊明白,可光凭他是她孩子唯一的父亲这点,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朱伊伊冷着声:“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没电了,”他耐心解释,“所以才会提前给你发消息。”
“没电不知道充吗?”
“走得急,忘了。”
“你吃饭怎么不忘,喝水怎么不忘?”她脸拉得比河马还长,“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如果朱伊伊手头有一份贺绅的考试卷,她一定用红笔在他卷面分上画个大大的零蛋!
她满脸都写着“我现在很不高兴”。
对于朱伊伊没来由的发脾气,贺绅不明所以,但照单全收。
他的伊伊向来温柔又乖巧,不会随便发火,是孕激素作祟,她怀孕那么辛苦,发发小脾气怎么了。
尹医生说了。
老公就是要哄老婆的。
贺绅认错态度良好:“抱歉,以后出门前我一定充好电,出门接你也一定准时到。”
“真的很抱歉。”
朱伊伊心底突然蹿起的火苗还未爆发,已然熄灭。
也许连火苗也算不上。
只是担心和焦灼作祟时,情绪难以受控地波动,语气冲了点。
贺绅拢了拢她灌风的围巾,帮她剥开烤红薯的皮,露出里面金黄的肉,低声询问:“这个可以赔罪吗?”
见她不吭声,他弯下背脊,额头轻轻抵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过半瞬便撤离,继续低喃祈求原谅:“可以吗?”
她往后躲了下。
“可以吗?”他得寸进尺,每问一句就抵一下,“可以吗?”
朱伊伊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不让他碰,也像是把自己藏进了保护壳,在松软的毛茸茸里,深深地喘了口气。再出来时,脸憋得通红,没好气地接过烤红薯,深渊巨口地咬下一大块:“勉强原谅你。”
她只是站在小宝的角度担心他。
没有别的。
-
回到公寓已经五点半。
李嫂早早地备好晚餐,酸汤黑鱼片,鸡蛋卷,花甲汤,还有爽口的四色山药清蔬。
朱伊伊只喝了几口花甲汤。
今天中午没睡好觉,下午又强撑着看了两个半小时的电影,腰酸背痛。影院里充斥着爆米花和各种零食味道,油腻腻的,闻着人反胃。许是激起了孕反,她今晚胃口不佳,喝完汤,再吃了点蔬菜,放下碗筷。
“菜不合太太胃口吗?”
“没有,”她牵牵嘴角,“我今天不饿。”
“要不要切点酸橙开胃?”
“算了。”
朱伊伊回到次卧,打开胎教音乐和孕妇操,简单地跟练一会儿,身体微微出汗后,去了浴室洗澡。泡脚,吃营养素,乖乖搬来孕妇枕头,在床上摆了个“大”字,准备睡觉。
房门就在这时敲响,而后是门把拧动,有人走了进来。
一步一步,停在床沿。
朱伊伊还维持着“大”字,鼓起的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她没睁眼,将睡未睡,带着鼻音说话:“李嫂,我真的不饿,你回家吧。”
说完,吸了吸鼻子。
孕妇睡觉也不好受,对光敏感,鼻塞也会比常人严重。
良久,床垫忽然下陷,他开口:“是我。”
聚集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朱伊伊迷糊的大脑重新开启,眼皮下的瞳孔转了几圈,她睁开眼,男人穿着深色睡衣,头发半干,鬓角残留着水珠,看样子刚洗完澡。一时间警铃大作,她不自觉往被子里缩了缩:“你有事吗?”
一滴水珠砸进洁白床单,似是一颗石头投入平静湖面,荡起微波。
“昨晚不是约好了吗,”他伸手抹掉那滴水渍,稍后直视她的双眼,“给你按摩。”
“……”
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四目相对间,朱伊伊率先挪开眼睛。
时间在沉默和僵持中一点一滴流逝,老半天,她终于有了动静,这次她选择自己解开扣子。
白净的指尖一颗一颗地挑开珍珠纽扣。
与上次贺绅的动作别无二致,从肩头,到锁骨,到沟壑,她停了停。只一瞬又继续,越往后越快,最后一刻珍珠扣从洞里逃脱,拢紧的睡衣往两边滑落。
开了。
夜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寂静。
人总是在未知时刻无比紧张,破罐子破摔之后,反而卸下肩头沉重的包袱和担子。朱伊伊咬着腮帮子,强行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吞咽一下,尽量维持冷静的声线:“你快点,我今晚很困,九点半要睡觉。”
她一直没看他。
不知道男人是否盯着她看,看的话,又是盯着什么地方看,以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会想些什么。
其实朱伊伊羞耻地不是要让贺绅看胸。
交往时他也没少看。
让她真正介意的是,因为孕激素,孕妈妈的乳.晕颜色会加深,从粉红色变成车厘子般的深红,临产时还会偏黑。
她的已经是深色了。
不好看。
至少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不能称为“漂亮”的变化。
而此刻,她必须在除自己之外的人面前,暴露这种难言的隐私。
人总是有虚荣心的。
更何况,贺绅见过它漂亮的样子。
等了等,朱伊伊今晚格外发达的听觉终于听见了细微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男人温热的大掌盖在了她的肚皮上,摸了摸,他声色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不用解这么多。”
贺绅替她扣好扣子,一直扣到能遮住孕肚,又捻来被褥盖住肚子及以下的位置:“小心着凉。”
“朱伊伊。”
他每次干什么事情的时候,总喜欢连姓带名地喊她。
她涣散的思维被他扯回:“嗯?”
“这只是一种自然变化。”
朱伊伊怔了怔,没懂他突兀的话锋指的是什么,还未张唇,身前感受到轻微的推揉力道。
他来前一定用滚烫的热水泡过双手。
因为很烫。
他也有很认真学习尹医生给的小册子,从腋下开始每寸胀疼的位置都被轻轻揉压。
因为一点都不疼。
想象中的尴尬与难堪好像都不存在,朱伊伊发了会儿呆,扭头,看了过去。
贺绅垂着眼,专注地盯着收下按揉的地方,他有意避开脆弱的位置,只根据册子里教的主要点揉压,动作不带一丝情欲和黠弄。
她好像有点误会他了。
“疼吗?”
“有点。”
“那我轻点。”
“好。”
对话平和而宁静,好像只是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朱伊伊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眼皮也随之变重,她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二十分钟的按摩过去,分针刚好走到九点半的位置。
贺绅停下按摩,视线从朱伊伊睡熟的脸慢慢下移,落在她的身前。
她皮肤白,光是揉按也布满指痕。
他低下头,渐渐靠近。
薄唇吻了下深晕的位置。
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
第66章 “你之前买的,我没舍得扔。”
帮朱伊伊扣好睡衣, 掖好被褥,贺绅留下一盏孕妇专用小夜灯后离开了次卧。
此刻才九点半, 还是工作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