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骑虎难下。
“伊伊,”沉默片刻的凌麦忽然问,“贺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吧?”
朱伊伊怔了怔,记起昨天中午的那通电话。
她问,不怕我泄漏什么。
他说,你不会,我知道。
态度中的坚定和毫不犹豫,是不是能私心地认为,他会站在她这边。
不等朱伊伊回答,主管办公室的门先一步被人从里拉开,宽敞的办公室里站满一圈。
最外围几个身着西装、佩戴工作牌的男人,是公司总务部和治安科的,桌上摆着三台电脑。电脑屏幕分割成九宫格形状,每一块状的场景都是各个角度切入的拍摄画面。
为首的男人是治安科科长,审视门口两人几秒,最后定格在个子偏高的朱伊伊身上,神情严肃:“你是宣策部朱伊伊?”
那是一种比利爪还要攻击的眼神。
先入为主,咄咄逼人。
若是以前,朱伊伊一定茫然无措到了极点,委屈害怕,慌乱到将自己藏起来,缩进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蜗牛壳里。
读书那会儿,班里男生假借开玩笑实则戏弄她“胸大是被男人揉的”、“大腿间缝隙宽看着就不正经”;同桌丢了钱,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地第一个冷着脸问她,见没见过那笔钱;还有那群自诩成绩优异的女生,指责她的内向不合群为“故意勾男生注意”,一口又一口的唾沫星子像雨点一样砸来,砸得年仅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肩膀颤抖,两条细胳膊撑住的那柄名为“自尊”的伞,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这些年她还是有点长进的,至少这一刻,惊惶的情绪奇异地平静下来。
“是我。”
“经人举报,你曾经多次进入高层和总裁办,并且事先没有任何报备。”科长按就近原则转过一台电脑,握住鼠标拖动时间轴,停在一个较为清晰的画面,画面中央的人正是朱伊伊,他一指,“对此,你作何解释?”
朱伊伊瞥了一眼,认出是昨晚她去总裁办拷贝源文件的时候。
她蹙了蹙眉。
要是别的时机,她还能把章特助拉出来挡一挡,可偏偏昨晚章特助和贺绅都不在。
事情比想象之中还要棘手。
见她皱眉不语,科长冷着脸呵斥:“说话!”
集团机密文件泄漏非同小可,往小了说,不过开除一个内鬼,往大了说,真追究起来,他们这群总务部和治安科的一个都逃不掉!想到人近中年还可能面临对饭碗的风险,办公室里的人没一个有好脸色,尤其是治安科的科长,先前朱伊伊是正常刷卡进出,不曾触动警报声,他们习以为常地以为是公司高层,直到今天接到举报,这个频繁进出高层、甚至随意进入停留高达数分钟的人,竟然只是一个部门的小职员!
这个疏忽他们难辞其咎,降薪还是降职都好说,要是被辞退就糟了。唯一一个补救的方法就是在贺总回来之前,先逮住内鬼,将功赎过。
科长:“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情况,集团的机密文件已经泄漏了,到时候一查就知道是谁在暗中捣鬼,你最好现在就老老实实的交代,为什么会出现在总裁办?”
“……找人。”
“找谁?”
“章特助。”
“找章特助做什么?”
“问他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
“你是把我当傻子吗,找章特助找到总裁办?”科长气得七窍生烟,“你怎么不说你去找贺总啊。”
朱伊伊叹气:“好吧,我就是去找贺总。”
科长气得指她:“你还真把我当傻子!”
朱伊伊:“……”
第56章 “朱伊伊,我们公开吧。”
“朱伊伊, 你别在这里给我混淆视听,”科长收敛怒意, 点出正题,“我们调查过,夏副主管那边没有你事先报备的记录,你是擅自闯入高层。”
朱伊伊眼波微转:“我跟Amy姐报备的,她是主管。”
“她人呢?”
“出差去了。”
“你现在给她打电话!”
“这会儿她应该在飞机上,打不通。”
事情骤然进入僵局,科长始料不及地哑了声,回头看几眼身侧的其他同事, 用眼神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一面之词能不能信?”
“确保万一,等人回来再说吧。”
“只能先这样。”
话音将落,一道敲门声响起:“等一下。”
夏宁西手里举着一张银色磁卡, 夹在手指间晃了晃:“就算她跟Amy报备了,那这是哪来的?”
众人看向她扬起的手。
科长认出来:“高层专梯卡?”
集团里每位高层的磁卡用鎏金印烫了名字,这一张却没有,要么是总务部偷来的,要么就是耍了非法手段私自打造的。
不是别有用心的人谁会用得着这个。
“谁的?”
“朱伊伊包里翻到的。”
仿佛拿捏到了朱伊伊的死穴, 科长竖起眉毛, 将磁卡“啪”地一下拍在桌面:“这张卡哪里来的?是不是总务部偷的?”
另一个总务部的人瞬间急了:“这可不赖我们啊, 有心偷卡,防不胜防。”
卡不卡的朱伊伊不在乎, 但她的包在夏宁西手里, 乱翻别人东西是一种很不尊重人的行为, 好脾气也愠怒:“夏宁西, 包还给我。”
“急了?难道里面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东西?”夏宁西方才一打开包盖就看见银色磁卡,夹层还没来得及翻, 说着,她低下头,手伸进去掏。
朱伊伊心头“咯噔”一声。
夹层里放着一张紧急联络人卡片,那是每个孕妈妈都会贴身携带的,以便意外发生能够及时联系家人。另外,还有她记录胎动时间、频率、每次孕检日期的小本子。
还真是见不得人。
若被翻出来,之前隐瞒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
脑中瞬间警铃大作,呼吸一拍快过一拍,朱伊伊手臂护住小腹,大步上前要抢过来。夏宁西早有准备地侧身躲过,挑衅地用两根手指夹住抽出来,唇一勾,就在她要打开时——
门外伸进的另一只手猛地攫住她。
那只手做着当下最流行的琥珀流光美甲。
与它的主人一样,美得张扬明艳,绷起来发力时,又极具攻击性。
Amy将包抢过来,扣好,背到身后,细长的丹凤眼扫了面前的一圈人,冷笑:“这是趁我不在,在我办公室里开茶话会?”
闻声,夏宁西回头,看清来人,脸上闪过意外:“你不是下午才回来吗?”
“失望了?”Amy挑眉,“我要不早点回来,还不知道你们趁我不在欺负我的人呢。”
夏宁西惶恐地嗓子发干,她见到Amy就跟耗子撞到猫一样,下意识地哆嗦。可一想到如今深陷间谍风波、百口莫辩的人是朱伊伊,拔出萝卜带出泥,Amy跟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朱伊伊出事,Amy这个主管必定被拖下水没好果子吃。
回来了又怎样,难不成她还能翻天,让时瞬集团跟她姓?
发紧的喉咙渐渐松开,夏宁西重新昂胸挺背:“谁欺负她了?现在是朱伊伊不清不楚地拿了集团高层专梯卡,还多次擅自闯入高层和总裁办,两三样物证在这摆着。”
听到“总裁办”的字眼,Amy也怔了半秒。
而这半秒落在夏宁西眼底,已经是胜利的提前宣告:“无话可说了?”
Amy护短是众所周知的事,不管黑的白的,在她这儿都不作数,全凭她心情。舒展右臂,将朱伊伊拨到身后护着:“什么叫朱伊伊擅自闯入高层?她跟我报备过了,我准的。”
“撒谎!你最近都在国外,她根本没联系过你。”
“她上厕所洗澡的时候跟我联系的,你知道?”
夏宁西哼笑:“知不知道,看一眼你们的通话记录不就行了?”
Amy压了压眉梢,事情没她想的那么好打发。
看着办公桌上的几台电脑,还有张“铁证如山”的磁卡,她心下周旋,打了个太极:“事情还没查清,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伤了和气,贺总后天就回来了,看他怎么做吧。”
科长听到贺绅的名字就发怵,摸了摸头上的乌纱帽,愈发觉得不能拖延:“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管,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现在是我们总务部跟治安科在调查。”
“就是,我们总务部的副经理还在,怎么说,还是你上司!”
夏宁西被Amy压了多年的哑火终于寻到发泄口,充斥着火药味地冷嘲:“你别以为你谁都使唤得动。”
两人在宣传策划部内斗已久,这会儿光是眼神交锋,已是火星漫天。
朱伊伊轻轻拉了拉Amy的衣角,不想她淌自己这趟浑水。实在不行和盘托出,到时候鱼死网破,谁遭殃还不一定。
“Amy姐,你别……”
“朱朱,你退后。”
剑拔弩张的办公室突然死一样的寂静,气氛像拉满的弓,一触即发,昭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袭。
“什么身份才能使唤得动你们是吧,”Amy望着夏宁西和总务部治安科的一群人,倒着走路,步伐漫不经心,停在办公桌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份崭新的文件,没好气地砸过去,“睁开狗眼给你姑奶奶好好看清楚了,这个够不够?”
夏宁西被砸得有些懵,气急败坏地捡起来要扔回去,余光扫到上面的“股权转让书”,手顿住。
迅速翻开,一目十行地看向最后落款签字处。
职位:Vice President(VP)行政副总裁
姓名:贺米
她骇然失色,手抖着:“怎么会……”
不可能的。
当年职位晋升,夏宁西因为与主管位置错之交臂不甘心,偷偷去人事部查了Amy。
姓名一栏填的艾米,家庭住址填得夹角旮旯的农村,父母职业写的农民,除了让人眼前一亮的海归硕士学历,其他的都很普通。
夏宁西一直以为她是个村姑!
对于自己输给一个村姑,她耿耿于怀,于是这些年暗暗跟Amy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