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许南枝笑着回答,“这是我的家属”
第55章 挂南枝
许南枝明明可以直言江悬是她的男朋友, 但她依旧用家属这个词来形容江悬。
两人的关系从握着的双手就能看出,但换一个词形容后,两人好像更加亲密了, 给人留下遐想。
这是温馨第一次看见许南枝带着人一起过来。
自从高中开始,许南枝就一直是一个人过来,疗效还算不错,到大二就停止了一月一次的心理治疗, 隔这么些年再见到许南枝,温馨发现许南枝身上有些地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模样依旧清冷, 但笑里带着温度,不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满足。
就像在大海漂泊的孤船终于找到了港口。
温馨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笑得极具亲和力,这是每个精神科医生必备的技能。
“家属?”温馨长相温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半眯着, “第一次见你带家属啊,结婚了吗?”
许南枝没说话, 而是看向江悬。
江悬握住许南枝的手, 轻笑:“快了。”
许南枝闻言微微低头笑了一下。
“那我就先恭喜你们了,”温馨说,“那现在请家属先出去一下吧, 一会儿再叫你进来。”
“好,”江悬转头看向许南枝,手指轻轻拨开额前的碎发, “那我先出去了, 有事儿叫我。”
“嗯。”许南枝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
待人出去后, 温馨才开口问:“最近是有什么情况吗?”
诊室后头的窗户大开,偶尔几只鸟落在窗边。
“噩梦,”许南枝说,“又开始做噩梦了?”
“噩梦?”温馨手上握着笔,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东西,她问,“什么梦?和以前差不多吗?”
“对,差不多,但是……”许南枝顿了顿,说,“我还经常梦见我男朋友。”
“梦见他什么?”温馨问。
“离开,”许南枝动了动唇,“我梦见他离开我了。”
“你很恐惧对吗?”温馨声音轻轻的,“你是又碰见他了吗?”
许南枝已经好几年没来了,温馨偶尔给她发消息问问近况,她一直都说不错,可今天突然过来,温馨猜测她又碰见了那个人。
所有的恐惧都有一个导火索,而许南枝的导火索都来源于一双眼睛。
记得做心理测试的时候,温馨让她画下自己所惧怕的东西时,许南枝画了一双眼睛,那幅画并不好看,但许南枝准确地抓住了特点。
——温和但又危险。
提到这个人时,许南枝有严重的下意识,她会忍不住自己的心跳,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但她还是忍住了:“我碰见他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吗?”温馨柔声问。
“他威胁我,”许南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以此克服自己的紧张情绪,“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听话,他就找我男朋友。”
闻言,温馨眉头轻皱又松开:“那你男朋友知道吗?”
“知道,”许南枝说,“他猜出来了。”
温馨想起刚刚江悬对待许南枝时的温柔,笑说:“但他依旧没有离开,你被选择了,对吗?”
“可我还是担心,”许南枝说,“我想彻底地好起来,我不想再做噩梦。”
温馨看着许南枝,迟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笔,身子朝许南枝的方向微倾。
她问:“你今天过来不是为了那个梦,而是因为你男朋友,对吗?”
温馨的问题问得许南枝一愣。
她的问题一下子就把本质的问题戳穿。
“你不是怕那个梦,你害怕如果你不好起来,你男朋友就会离开你,你甚至害怕自己成为包袱与负担,你不希望别人提起你男朋友时会想起他有个你这样的女朋友,”温馨问,“是这样吗南枝?”
温馨的每一个字都在逐步突破许南枝的心理防线,恐惧之下的底层逻辑被抽丝剥茧,赤|裸地摊开。
“南枝,你还是那个老毛病,”温馨下了个结论,“你不够相信自己,你对自己没有足够的同理心。”
许南枝沉默下来,而温馨在等她开口。
“我知道自己没有错,但我还是……”许南枝垂着的脑袋轻抬,看向温馨,“我还是会害怕,这个社会会如何看我,别人会如何看我,最害怕的是我在乎的人会如何看我。”
这个社会对女性有许多的恶意,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自己。
他们困囿于偏见之中,他们都是受害者,却又都是加害者,窸窣着的窃窃私语让人疼得发麻。
温馨也是个孩子的母亲,她同样有个女儿,所以当知道许南枝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后,她就下决心一定要帮助这个孩子。
但所有的他救都比不上患者本身的自救意识。
温馨将手放在许南枝的肩膀,说:“南枝,这件事你没有错,无论别人怎么认为你都应该坚持这一观点,你不能自缚于窠臼之中,别人的偏见是他人的枷锁,而你的偏见才是对自己的利刃。”
他人的偏见是牢笼,但如果自己不在意,那不过就是形同虚设,但如果陷入自我偏见的牢笼,那就是实实在在的陷阱。
“那我该怎么办?”许南枝问。
“我给你开点有助于睡眠的药,然后和以前一样,每个月约时间做心理治疗,”温馨问,“你能接受吗?”
“可以。”许南枝点头。
“行,”温馨收回手,说,“那现在叫你家属进来吧。”
“好。”
说完,许南枝起身准备去开门,而温馨又叫住了她,问:“我可以和他说有关于你病情的事情吗?”
许南枝默了一下,说:“可以。”
打开门后,许南枝发现江悬正站在角落打着电话,听见门开的声音,他转过身,然后小声地对电话那边说:“我现在有事儿,先挂了。”
许南枝上去,问:“和谁打电话。”
江悬知道许南枝的性格,于是没有隐瞒:“和章仪,我有个朋友需要法律方面的帮助。”
“哦,”许南枝点头,然后道,“温医生找我家属。”
“找我?”江悬问。
“对,”许南枝说,“你先进去吧。”
“那好,”江悬牵着许南枝坐到椅子上,“那你坐着,我一会儿就出来,你别乱跑。”
听到江悬有些幼稚的叮嘱,许南枝笑了一声,催道:“知道啦,你快进去吧。”
江悬刮了下许南枝鼻子,然后推门进去。
“温医生,”江悬叫她,问,“找我有事儿吗?”
“有,”温馨抬头,笑道,“想找家属你聊一聊南枝的病情。”
江悬坐下,问:“她情况怎么样?”
“她情况还行,没有很大的问题,她有很强的希望可以治愈的念头,”温馨说到这停了一下,然后道,“但你们要做好一个打算,精神问题往往不能完全治愈,因为某些阴影常常不能被抹煞,作为医生我能做的就是帮助南枝寻找到自洽的平衡。”
江悬也是医生,他很明白这些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就没有完全治愈的可能吗?”
“嗯……这么说吧,南枝其实不是很严重的精神问题,她更偏向于心理问题。”温馨解释道,“她没有严重的抑郁或者躁郁,从前她之所以可以停下治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明确地意识到那不是她的问题,但现在她又重新开始害怕。”
“因为我,”江悬问,“对吗?”
温馨有些惊讶,她以为江悬并不明白。
愣了一秒后,她说:“对,她害怕你的离开,所以对那件事情开始耿耿于怀。”
“那我做什么呢?”江悬问。
听江悬这么问,温馨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
大部分人都会问该采取怎么样的治疗方案,而他却问他自己能做些什么来消除许南枝的不安全感。
温馨笑了笑:“你需要做的就是用行动证明,无论如何,许南枝都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好,”江悬点头,“我明白了。”
“嗯,”温馨又道,“那就这样吧,药我已经开好了,就是一些助眠的药,你陪南枝去拿就行了。”
江悬起身,说:“那多谢温医生了。”
“没事儿,应该的。”
“那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江悬问。
“没什么,你就像平常那样对待她就行了,”温馨说,“南枝希望别人把她当正常人来对待,而且她其实除了噩梦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病状,对了,她害怕卫生间门的排风口,没有缝隙的门会让她有安全感一些。”
诊室门口的过道的椅子上坐着些人,大部分是陪同的家属,不同五官上挂着相似的表情。
——害怕、恐惧、担心。
像等着审判的罪人。
可他们却又都不是罪人。
江悬出来的时候发现许南枝正盯着一个人看,他坐到许南枝的边上,问:“看什么呢?家属。”
许南枝依旧盯着不远处的一个人看,只是凑近了江悬的边上:“他在紧张,在恐惧。”
江悬望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四号诊室门口坐着一个男生,他正用指甲扣着自己的手背,留下一道又一道划痕,像是在用皮肉的疼痛麻痹自己。
看见这个,江悬下意识望向许南枝的手背。
注意到江悬的目光,许南枝笑了一下,将手背摆在他的面前,让他看得清楚些。
“我没有这个倾向。”许南枝说。
“我就看看而已,”江悬抓过她的手,拉她起来,“我们去拿药,然后去家居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