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房间都放了猫砂盆、猫水碗,还有塞满柜子的猫粮猫条猫罐头,客厅里摆着让猫咪玩的纸箱和攀爬架,还有数不清的猫玩具、逗猫棒。
颜玉琢刚走进客厅,小满就拖着它的小瘸腿喵喵喵地跑向了她,亲昵地在她小腿旁蹭来蹭去。
这个年纪的小猫简直是迎风就长,颜玉琢不过半个月没见它,觉得它又壮实了好大一圈。颜玉琢弯腰揪揪它的脑袋,它喵嗷~了一声,又翘着尾巴跑去找若雅妈妈去了。
见小猫咪回到自己身边,轮椅上的女人痴痴笑了两声,她手心颤抖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小猫两只前爪揪住她腿上的盖毯,残疾的后腿勉力一蹬,四肢并用攀上了女人的膝盖,然后就在她的腿上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小满!”颜玉琢想把她赶下去,“别在妈妈腿上躺着,会压着她的。”
“没……没事的。”若雅妈妈语速很慢,脑梗后,她不仅神智不清,而且说话一直不利落,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很多时候都不能串成一句话。“小满……不重……”
若雅爸爸替她向颜玉琢解释:“若雅,你妈身体好
多了,小满才几斤而已,怎么会伤她?而且自从你把小满送回来,你妈现在每天都乐呵呵的,每天都喊它的名字。小满在客厅里窜上窜下,她的眼睛就跟着猫咪左看右看……你没发现,你妈的眼神清明多了?”
颜玉琢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正是如此。之前若雅妈妈的眼神一直很混沌,无法与人长时间的对视,仿佛是一扇脏了的窗户;现在有了小满,她开始练习追视,居然让她的眼神清明不少。
若雅生前一直念叨着养一只小宠物,可惜因为学业太忙迟迟没能如愿;现在,有一只机灵活泼的小猫代替她陪伴父母,若她在天之灵知道了,一定很欣慰吧。
“对了,我那天整理东西时,翻到了你们大学学生会的一个什么文件,我也看不懂,你帮我看看那东西重要不重要。”若雅爸爸说,“要是不重要我就扔了。”
“行。”颜玉琢点头,“您放哪儿了?”
“就在书房呢。”
两人走进书房前,颜玉琢特地回身看向了若雅妈妈——女人坐在轮椅上,枯槁的手沿着小猫柔软的身体极为缓慢地抚摸着;她眼神温柔着盯着小猫,小猫也信任地瘫在她的腿上,两只前爪抱着一个小老鼠玩具,正专注地啃咬着。
傍晚橙红色的暖光洒在一人一宠的身上,让这一幕像是电影般美好。
颜玉琢忍不住,又轻轻唤了一声:“妈。”
若雅妈妈慢慢抬起头,那双时而混沌时而清明的眼睛看向了她:“囡囡,若雅。”
颜玉琢叮嘱她:“我和爸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小满陪您玩,有什么事记得叫我们。”
若雅妈妈点了点头。
父女俩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里,若雅妈妈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抚摸起小猫。摸摸尖耳朵,挠挠小下巴,还有长长的灵活的尾巴……
“咪嚏!”也不知道她戳中了小猫的哪里,让小猫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它一打喷嚏,它原本抱在前爪里的小老鼠玩具就落在了地上。
小满赶快起身,急匆匆跳下她的膝盖,想要叼回自己的玩具。
可偏偏那么巧,掉下去的玩具卡在了轮椅的轮子链条间,它爪牙并用,不管是抓是咬,它最心爱的玩具都纹丝不动!
小满急得团团转,喵嗷喵嗷得叫个不停,眼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出那个小玩具,机灵的它立刻求助主人。它用两只前腿扒拉着主人的膝盖,用头顶动她的掌心,盼望她能帮帮忙。
若雅妈妈看懂了它的急切,可是……可是她够不到。
她的手脚根本不停使唤,她想叫丈夫和女儿来帮忙,可是客厅离得太远了,而她的声音甚至压不住猫。
她不忍见猫咪失望的双眼,只要她再侧过身一点点,只要她再弯下腰一点,只要她伸长手臂,用她不甚灵活的手指勾住那只小老鼠——
——“嘭!!!!”
客厅里传来一声巨响。
颜玉琢心里一跳,她比身旁的老先生更先反应过来,甩下手里的东西冲出了书房。
客厅里一片狼藉,猫咪跳到了茶几上,弓着背,身上毛全部炸开,惊恐地不停哈气。而在它惊恐注视着的方向,轮椅侧翻倒地,若雅妈妈倒在血泊之中,人事不省。
第71章 急诊“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许。”……
救护车飞速驶入医院,急停在急救楼前。后车门弹开,急救医生与护士推着移动推车迅速冲向大楼,推车上,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双目紧闭,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做了紧急处理,但脸上的血迹还未擦净。
一分钟后,一辆小型越野车冲向医院。车刚刚停稳,颜玉琢就从驾驶座里跳了下来,迅速绕到旁边,把若雅爸爸搀扶下车。
老先生脸色惨白,向来挺直的脊梁几乎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他脚步虚浮,若不是颜玉琢紧紧挽着他的手臂,恐怕他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颜玉琢把他扶进医院大门,把他托付给分诊台的护士:“爸,您先坐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医生问问妈的情况。”
夜间的急诊室向来人满为患,颜玉琢行色匆匆,在大厅里左右穿行,一会儿到病床前看望昏迷中的若雅妈妈,一会儿跑着去刷卡结账,一会儿又去办公室听医生讲解病情……她也才二十多岁而已,第一次面临这样复杂的情况,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慌,因为她不愿把这份压力再扔回到若雅爸爸身上。
若雅妈妈的病情非常复杂——若雅去世时,痛失独女的悲伤引发了脑淤血,虽然她在ICU救回了一条命,可是因为颞叶供血不足导致了记忆认知障碍与半身不遂;这一次,她摔倒后又引发了急性硬膜下血肿,这是摔伤后最严重的并发症,二次脑出血让她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手术必须要做,但由哪位医生操刀、预后能否苏醒都是大问题。
当颜玉琢奔波在医院大厅时,她没有发现,隔壁一间vip诊室里走出了一位特殊的病人。那位vip病人身材娇小,戴着口罩与鸭舌帽,挡住了大半张脸,身旁跟着一位助理似的人,在帮她拎包。
那位“全副武装”的病人的目光跟在颜玉琢的身后,迟迟没有收回来。
……
庄策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他晚上本来有一个推不开的商务晚宴,他打起精神和那些领导应酬了一阵,很快就找借口溜回家,把烂摊子留给了Alex他们。
到家时,子宸已经上床睡觉了。庄策去他的卧室帮他掖了掖被子,发现孩子床头的照片又改变了布局,多了一张子宸和颜玉琢的鬼脸自拍照,看像素应该是小朋友用智能手表拍下来又打印的。
庄策心情有些酸溜溜的——他还没有和颜玉琢合影过呢,倒是他的好外甥手里有这么多张。
他轻手轻脚走出子宸的卧室,正要去洗漱,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男人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跃动的居然是姐姐的名字。这么晚了,庄晓梦怎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
“喂?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庄晓梦的声音在电波那端响起:“阿策,我刚刚在医院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庄策问:“谁?”
庄晓梦故意说:“你怎么不先问我为什么来医院?”
“你现在能中气十足地给我打电话,听起来就挺健康的,估计也就是那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而已。”庄策吐槽,“别兜圈子了,你到底看到谁了,值得你大晚上这么着急地给我打电话?”
庄晓梦不开玩笑了,语气认真:“我刚才……好像看到颜小姐了。”
庄策一怔,忽然意识到他今晚的心神不宁究竟来源于何处:“颜玉琢?你确定是她吗?她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具体是哪个医院?”
“你先冷静一下。说实话,我不能百分百确定我看到的人是她,因为我只是在子宸床头柜上看过她的照片而已,而且她看起来和照片上不一样,照片里她是长头发,可我看到的那个人是栗色短发,长度大概在肩膀位置。”庄晓梦有些迟疑,“她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应该是她家人生病了,我看她一直在急诊大厅跑来跑去的,身旁还有一位老先生……”
“栗色短发?”
“对。”庄晓梦说,“所以我一直犹豫要不要给你打电话,怕是自己看错了。但我又怕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
姐姐的话让庄策产生了强烈的困惑,但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让庄策坚信姐姐看到的人一定是颜玉琢。
挂断电话后,庄策先给颜玉琢发了消息试探,可颜玉琢一直没有回。
庄策抬头看表——现在已经快零点了,若颜玉琢没有出事,那她现在应该在家里休息,说不定已经安稳入眠;若颜玉琢确实遇到了事情,那她现在应该在医院急诊部,忙得根本没有时间看手机。
庄策只犹豫了一分钟,就起身直奔车库。
管家十分意外:“先生,现在要出门吗?”
“嗯。”庄策言简意赅,“我去医院找个朋友。”
他没让司机送他,一路上风驰电掣,不过半个小时就抵达了医院急诊部。夜色深深,唯有急诊部大楼灯火通明。
男人疾步走进医院,目光从等候区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扫过,并没有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没来得及庆幸也没来得及失落,一间间诊室找了过去,可惜一路走下来,也没有看到颜玉琢的身影。
难道……姐姐真的看错了?还是颜玉琢已经离开了?
他不放心,又折返到分诊台询问护士。
“您好,请问有没有一名姓颜的女士来就诊?”庄策形容了一番,“她大概一米七左右,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 ,笑起来很好看……”
分诊台护士不耐烦地撇他一眼:“先生,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相亲机构。”
庄策:“……”
分诊台护士:“你说病人病情我们能找到,你这样许愿,我们是找不到的。”
庄策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可他确实不知道颜玉琢的家人究竟生了什么病。
就在他张口欲说什么之时,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女声:“庄策?你怎么在这里?”
庄策一怔,迅速回身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颜玉琢!
她脸色疲惫,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焦急,一头栗色短发披散在肩头,发丝略显凌乱。她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他神情萎靡,目光从颜玉琢身上转移到庄策身上。
那位陌生的老先生问:“这位是……?”
“爸,这是庄总,我的客——”
“——朋友,我是她的朋友。”庄策立刻把手伸到“颜玉琢的父亲”面前,用恰到好处的热情做起自我介绍,“叔叔您好,我叫庄策,开了间小公司。您叫我名字就行。”
什么“庄总”不“庄总”的,在未来的岳父(?)面前,他可不是什么“庄总”,他就是庄策而已。
“小庄,你好,你好。”老先生完全无心和庄策寒暄,只是向庄策点了点头,就转向了颜玉琢,“若雅,既然你朋友来了,那你们聊聊吧。你妈的事情我要和家里其他人商量一下,她还有两个妹妹在临市,如果要动手术的话,我必须告诉她们。”
“爸,你一个人行吗?”颜玉琢不忍,“用不用我打电话通知阿姨她们?”
“不用了,还是我亲自打吧。”若雅爸爸苦笑,“说起来,我和她们也很许多年没见了,上次还是在葬礼上……前阵子她女儿结婚,想邀请我们去,我以你妈身体不好的理由婉拒了,我实在是怕看到那场景……不说了不说了,若雅,我去打电话了,你和小庄聊聊吧。”
话未说完,若雅爸爸的眼圈就红了,他低下头匆匆揩了一下眼睛,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这对“父女俩”的对话让庄策心中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若雅”?若雅是谁?为什么颜玉琢的爸爸用这个名字称呼她?
而且庄策发现,颜玉琢和她的“爸爸”长得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颜玉琢五官大气浓艳,是标准的鹅蛋脸;那位老先生却是国字脸、单眼皮,身材瘦削。
不过,这些问题暂时先放到一边,有个更紧迫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庄策,陪我出去走走吧。”颜玉琢轻声道。
“好。”庄策立刻应下。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急诊大厅,来到了医院的中庭花园。今晚阴云密布,抬头见不到一丝月光,只有路边昏暗的路灯笼罩在他们身上。
庄策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热饮,递给了颜玉琢。
“谢谢。”颜玉琢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可我现在喝不下。”
“这是能量饮料。”庄策说,“你今晚是不是要熬夜?还是喝一点吧,喝一点能提神。”
他帮她旋开瓶盖,强硬地递到了她的掌心中。
温热的瓶身紧贴住她的手掌,颜玉琢明明想拒绝的,可鬼使神差地,她低头抿了一口。能量饮料非常甜,她平时很不喜欢这种糖分过高的饮料,但在这个深夜,她确实从舌尖上品尝到了一丝欣慰与安然。
“庄策,你为什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