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住的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确实好了很多,一张脸不再从早到晚都惨白惨白的,养出了一点血色。
但林芳天天和他待在一块儿,还是能够察觉到,他心里有事儿。
白天在外面干活的时候他还算正常,但一到晚上,回到家里,他的情绪就很低落。
特别是最近寒冬腊月,天冷得要命,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林芳也不再带他出门去干活,他闷在家里,情绪消沉得就更明显了。
有些时候,祖孙俩一起做着什么事情,她做着做着,看他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眼睛红得很,还有些时候,晚上刮风,她上楼去给他关窗户盖被子,能看见他眼底有哭过的痕迹。
为此,林芳前段时间又特地去问过贺燕孟清淮得抑郁症的原因,这才知道了苏韵和家里闹掰的事情。
贺燕并没有让林芳出面去劝一劝苏韵,林芳便也当作不知道这回事。
对自己孙女儿的想法,老人家心里门儿清。
她尊重她的选择。
只是在这件事情里,聪明的人都想得开,苦不着,最苦的,还是想不开的人。
林芳叫住了孟清淮:“小淮,今年过年,奶奶还有小韵应该就不去城里了,你想要在哪里过年呢?”
孟清淮闻言怔了怔:“可以在奶奶家里过年吗?”
“可以,但要回去和爸爸妈妈说一声。”
孟清淮说了声好,他回到城里,先回了一趟别墅。
搬去乡下这几个月,他很少回来。
最初搬走时,爸爸妈妈隔三差五就会去奶奶家里看他,但频率在逐渐降低,此时想起来,他好像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看见他们了。
他会想他们,虽然没有想小韵那么想,但有些时候,还是会想。
也会想一下弟弟。
他这几个月一次也没有见过孟溪林,不知道他是不是又长大了一点,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白白胖胖的。
孟清淮想到孟溪林,眼里难得有了一点和煦笑意,他走近大门,把拇指按到指纹锁上,推门。
“咣——”铁门被他推出一声响,但并没有被打开,孟清淮愣了一愣,擦了擦指腹,再次去按时,刘姨听到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他,她立马过来给他开门:“小淮你怎么回来了?家里之前的指纹锁坏了,重新安了一个,你最近都不在家,先生太太应该是忘记给你录指纹了。”
她打开门把他带了进去,孟清淮没有想很多,点头:“下次录上就好了。”
刘姨问他:“是回来拿东西吗?”
“不是,我回来找爸爸妈妈的,我有事要和他们说。”孟清淮四处看了看,家里静悄悄的,他正想问刘姨家里人都去了哪儿,刘姨道:“是必须当面说的事情吗?先生太太工作忙,要不我帮你和他们说呢?”
她眼神有些不自然,但孟清淮并没有注意到,他想了想:“我就是想和爸爸妈妈说一声,今年过年,我想在奶奶家里过年。”
“这事儿啊。”刘姨替他应承了下来:“我知道了,我回头帮你和先生太太说一声,他们应该没什么意见的,你在乡下待得高兴就好了。”
孟清淮点头:“谢谢刘姨。”
他说着,但还是没打算离开,继续朝屋子里走:“我还想要去看一看小溪,他在睡觉吗?”
刘姨脸色微变,不经意地拦住了孟清淮:“月嫂好不容易把小溪哄睡着了,小淮你要不改天再来看他呢?”
孟清淮道:“我悄悄的。”
“嗯……还是不行,推门的声音他都会醒的,最近睡得可浅了,醒了就闹。”刘姨找借口搪塞他,孟清淮闻言,蓦地放轻了动作,用气音道:“那我不去了……我下次再来看他。”
刘姨松了一口气:“行,那小淮你先回去吧,你的事情我会告诉先生和太太的,你在奶奶家里要照顾好自己啊。”
“好。”孟清淮轻而易举地被她糊弄住,离开了别墅。
他坐车去了商超,在超市里逛了足有一个小时,精心挑选了所有苏韵喜欢的食材,大包小包地离开超市,路过某家百货店时,他又注意到了那外面的货架上卖的对联和窗花。
他想起去年过年之前,小韵似乎说过,想要买红纸还有墨水,自己写对联和剪窗花。
但去年的春节,被自己生病搞砸了,那个年过得匆忙,一点年味也没有。
孟清淮想到这里,有些难受,他走到货摊前,买了对联和窗花还有福字,拎着所有东西回了奶奶家。
这天,他在厨房里忙活到很晚。
林芳睡得早,十点多就上床睡了,结果她睡过去一觉,凌晨起夜的时候,灶屋里还有动静。
林芳披着外套过去一看,孟清淮坐在灶屋的小桌旁边,捏着一把剪刀在裁纸,林芳拉开冰箱看了一眼,明天需要用到的食材他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发好了面,把鱼和虾都处理了一遍,排骨也提前剁碎放进了冰箱,需要解冻的食材全部搁置在水槽里。
他手腕上还有水渍,那串平时一直戴着的沉香被取下来放在了桌角,看起来他应该是刚忙活完不
久。
孟清淮的手机靠在桌上,视频正在播放窗花教学,林芳合上冰箱,催他去睡觉:“大晚上还剪什么呢,眼睛不要了?明天再弄,快去睡觉。”
他被林芳赶去了楼上,但依然没有睡意。
距离和苏韵上次在学校的那匆匆一面,已经过去了四个月零十八天,明天,是第一百四十一天。
这么久没见,小韵对他的厌烦应该已经不剩多少,明天见面,她会开心的吧。
就像暑假回来见他那一次。
她会不会给他带新年礼物?会不会带他出去玩?会带他去城里买烟花爆竹吗?
她要在家里待多久?
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可以一直睡在她的隔壁吗?
他学会了很多小技能,可以分享给她……算了,还是不要了。
说得太多的话,小韵又该烦他了。
他要好好表现。
孟清淮脑袋里冒出无数的问题,太多的念想堆积在他的心口,他越想越精神,安生了一段时间的胃隐隐有些不适,他知道自己该睡觉了。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窗外,风吹山林的声音徐徐,夜深人静时,一滴雨水打在了枝头。
细碎的小雨缠绵了一夜,孟清淮这一觉睡得很不好,第二天一早,他觉得喉咙很疼,嗓子干涩得说话声都嘶哑。
吃早饭的时候,外面的雨水有加重的趋势,孟清淮吃过汤圆就开始和林芳一起忙活午饭,时不时看向屋外的雨幕,有些惆怅。
到了饭点,雨下得越发大了,噼里啪啦打在雨棚上,闹得人心慌。林芳给苏韵打电话,问她带没带伞,苏韵此时正在出租车上:“没带,不过我打车了奶奶,你到马路边来接我就行了,你记得带两把伞过来啊,别淋着。”
林芳应下,挂断电话后,孟清淮已经动作神速地找到了家里的雨伞,准备递给她,林芳扫他一眼,忽然道:“哎小淮,我想起我鸡还没喂,快,你去接小韵吧。”
她从孟清淮手里抽走了一把雨伞:“你们就两个人,打一把伞就行了,这把归我,我撑伞去园子里喂鸡。”
孟清淮没有想很多,他只知道,他马上就可以和小韵见面了。
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他撑开伞奔进雨里,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马上就要见到她了!
二十分钟的路程缩短成了十分钟,他到达柏油马路和土路接壤的地方时,出租车正好打着车灯远远地开过来,孟清淮死死攥着伞柄立在那里,看着出租车靠近,紧张得手心冒汗。
出租车在他跟前稳稳停下,车后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孟清淮的欣喜无法言表,他撑着伞去为她遮雨,却在顷刻间变了神色。
在她身后,和她一同下车的人,还有秦璋。
第41章 赶他走
雨势很大,苏韵看见是他来接她,脸上本来挂着的笑意僵住:“怎么是你?”
她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左手:“不是说带两把伞吗?”
孟清淮愣在原地,没有出声。
他没有想到,小韵会带秦璋回来。
更没想到,时隔四个月不见,再见到他,她的脸色,语气,态度,依旧不太好。
他太熟悉她了,几乎是对上眼的一刹那,他就全方位地感受到了来自她的排斥。
抓着伞柄的手指关节用力得发白,他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凉得透彻心扉,他忽而松开手,把伞递到了苏韵手里,往后退开一步,半边肩膀瞬间被雨浸透。
他想要和她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得出去,在她紧蹙的眉眼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待在这里,他慌不择路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奇怪地看着这个年轻人,问他:“你要进城?”
孟清淮拽紧了安全带,偏过头,嗓音有些怪异地颤抖:“嗯……我,我进城。”
苏韵举着他递给她的伞,觉得他古怪得很。
明明是来接她的,但一句话都不说,见了面直接朝副驾驶钻,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要问他一些话,问他为什么会在奶奶家里,问他一句话不说坐进车里是要干嘛,秦璋似乎和她产生了一样的疑问:“孟清淮怎么会在——”
苏韵早已告诉秦璋她和孟清淮一家人再也没有关系,她打断秦璋:“不知道,回去再说,我们先走吧。”
她拽着秦璋躲进伞里,车门被从外面带上。
司机重新起步,问孟清淮要去哪儿,孟清淮像是被雨淋得失温,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目光呆滞,猩红。他终于察觉到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和小韵这一次的矛盾,时间无法解决。
他不可遏制地开始恐惧颤抖,他一团乱麻的思绪里找不到任何挽回苏韵的办法,肩膀抖得身体仿佛立刻就要散架:“我……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家吧。”
和司机报了地址,司机送他回了别墅,到别墅时,雨依然没有停的趋势,孟清淮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掏出来给了司机,在小区门口下车,径直朝家门口走。
雨水把羽绒服浸透,但他仿佛感受不到重量,他一边抹眼睛上面的水渍,一边去按门铃,雨声掩盖住了他按门铃的声音,迟迟没人来给他开门,他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刘姨发现他的时候,他头发上的水渍已经快要流干,刘姨被他的狼狈吓了一跳,匆匆忙忙过来扶蹲在门口的他:“小淮???祖宗呀,你怎么没打伞啊??”
她去搀他的时候,他浑身发冷,僵得快要无法直立,动作滞涩地朝屋里走:“妈妈呢……妈妈呢?我要找她……”
人在受到打击的时候,似乎会本能地去寻找母亲,孟清淮现在只想立马见到贺燕,他急于找她,刘姨拦都拦不住他,只能和他说了实话:“小淮……其实,太太这些天里,大部分时候都在医院。”
孟清淮怔忪地看她,胸口忽而一紧,心脏仿佛在急速下坠,呼吸急躁起来:“医院?……妈妈生病了吗?”
刘姨立马道:“没有没有!太太没有生病!是小溪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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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没有想到,苏韵还带了别人回来。
她在电话里从没有提及。
见到那个帅气的小伙子时,林芳愣了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她一边高兴地招呼他们进屋一边朝后面看,但顾及秦璋在这儿,她没有开口问孟清淮去了哪里。
她没问,苏韵也没提。
他们仿佛心照不宣地暂时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
秦璋自告奋勇地进厨房帮厨,苏韵的裤子溅上了很多泥点,她上楼换裤子,注意到了隔壁那个开着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