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燕陷入了自我折磨的情绪漩涡:“就是我的错……要是我那天不动气,小溪就不会早产,他还那么小,要是看不见了怎么办啊,伯远…是我害了他,害了他这一辈子,我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我——”
孟伯远揽过她:“这怎么怪得了你?就是因为你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你才会去找小淮啊,这件事情根本怪不了你,如果小淮那天没有乱跑,一切都不会发生,小溪本来应该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孟伯远似乎只是想要安慰贺燕,但也不免把一切的矛盾,都指向了孟清淮。
贺燕下意识想要为孟清淮说话,但她细细一想,忽地沉默了下去。
她沉默了良久,最后却还是道:“小淮他不懂事是正常的……不该怪他。”
孟伯远道:“是不怪他,那你也别怪自己了,明天还要去庙里给小溪祈福,那个大师据说算得很准,好不容易排到号,我们找他给小溪求个平安符。”
翌日,贺燕和孟伯远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带孟溪林去庙里祈福。
他们吃早饭的时候,孟清淮还没有起床,刘姨提了一嘴:“小淮昨天回来的时候淋了些雨,现在应该还有点感冒,先生太太你们先吃,他的那份我等会再给他准备。”
她把孟清淮的状况简单地提了一嘴,但贺燕和孟伯远的心思此刻全然不在孟清淮身上,贺燕只是点了点头,吃过饭,两人开车带着孟溪林出了门。
临近年关,庙里人多得要命,慕名而来找大师算命的人也多,贺燕和孟伯远带着孟溪林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终于轮到他们。
木屋里燃着熏香,贺燕和孟伯远肃穆庄重地进去,半个小时后,两人离开木屋,脸色都很难看。
贺燕脸色苍白,孟伯远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似乎欲言又止,但话还没出口,贺燕直接打断他:“算的什么东西,一点也不准,完全是胡说八道。”
她脚步迅速,甚至有一点气急败坏,孟伯远抱着孟溪林追上她:“其实我觉得这个师傅说得还挺准的……”
“准个屁!”贺燕铿锵有力:“这种鬼话你都信?无稽之谈,封建迷信!”
她情绪激动,孟伯远也没办法在她气头上和她多说什么,两人重新开车回家,孟清淮正守在门口等他们,见到他们回来,他立马凑了过来:“小溪今天哭了吗?需要哄他吗。”
贺燕顺手把孩子交给了孟清淮:“没哭,不过他该吃东西了,小淮你带他去吃饭,让刘姨随便做点,我和你爸有事情要谈。”
她脸色严肃,把孟溪林交给孟清淮后就和孟伯远一起上了楼,书房门关上,孟伯远道:“这个大师算得还不准吗?他把我们的家庭情况全部都说出来了。”
贺燕似乎对此嗤之以鼻:“套路。这些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都会提前收集信息的你不知道吗?”
“能收集什么信息?我们预约的时候都是匿名的。”
贺燕哑口无言,沉寂半晌,她质问孟伯远:“那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
贺燕道:“你觉得那个大师算得准,觉得是小淮把小溪给克了,所以呢,你是想按照他说的去做,把小淮和小溪分开吗?”
孟伯远道:“……至少,小溪现在的病是早产造成的不是吗?我觉得在小溪情况稳定之前,迷信一点没什么不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他们分开一段时间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放心啊。”
“你说得倒是轻松,你要怎么让他们分开?”
回来的路上,孟伯远已经思考出了答案,但他觉得,这个答案说出来,一定会遭到贺燕的强烈反对。
他尝试以理服人:“小淮现在……不是住在林姨那里吗?”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让他永远住在那儿?”
孟伯远道:“怎么可能,就住个几年,我们可以给林姨钱,就当让她帮忙照顾一下小淮,其实小淮现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她只需要给他做个伴儿而已,林姨会同意的。”
贺燕道:“几年……那几年之后呢?”
孟伯远的思路似乎非常清晰:“几年之后,小淮年纪也到了,我们可以给他安排相亲,只要他结婚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解决……
贺燕觉得孟伯远当真是荒谬之极,但同时,她觉得她自己,更是荒谬。
她竟然觉得,孟伯远说的这些,有几分道理。
她一边觉得庙里的师傅说的话可笑,一边又觉得摆在她眼前的孟溪林生病的现实,或许真的在暗示她,告诫她。
如果她再为了孟清淮一意孤行下去,那么她的小儿子,或许真的会受到伤害。
她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其实……让小淮在乡下多住一两年,也没什么不好。
就当做养身体。
第43章 新年快乐
孟伯远见她似乎有所动摇,道:“你别有心理负担,只是让他在林姨那儿多住两年,又不是不要他了,而且……他住在林姨那里,说不定能和小韵恢复关系呢?”
孟伯远说得似乎在理。
贺燕没有再提出异议,她道:“那你现在和林姨打电话?说一下这件事情……你先和林姨说好,我们待会儿再去找小淮商量。”
孟伯远应下,掏出手机给林芳打电话。
“喂?林姨。”
他的电话打过去
时,苏韵和秦璋正在陪老人家玩斗地主,林芳的手机声音很大,苏韵和秦璋都听得见。
林芳道:“啥事儿啊伯远。”
孟伯远道:“林姨,想和您商量一下小淮的事情。”
林芳看了苏韵一眼,苏韵假装没听见,戳了戳秦璋:“轮到你出牌了。”
秦璋和她对视了一眼,小声问她:“谁的电话?”
苏韵道:“还能有谁?孟清淮他爸。”
她话音刚落,孟伯远那边步入了正题:“林姨,您看,可不可以让小淮在您那儿多住一段时间?”
他没有直说要住多久,本来想的是林芳也喜欢孟清淮,很大可能不会拒绝,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电话里,林芳迟迟没开口,片刻后,传出来苏韵冷冷的声音:“不可以。”
苏韵拿过了林芳的手机:“小淮的东西我们昨天已经全部给他收拾好了,明天就给他送回去,孟叔叔,您自己的儿子麻烦自己照顾好,奶奶年龄大了,没有心力去照顾一个智力不健全的人。”
她不留情面地说完,很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孟伯远开着免提,贺燕也听见了苏韵说的话,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贺燕叹了口气:“算了,林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孟伯远道:“不能算了,如果小淮不去乡下住的话,那我们就在外面给他找个房子,再给他安排一个照顾他生活的保姆,也不是不可以。”
贺燕皱眉:“孟伯远你疯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现在是要把小淮扫地出门了吗?”
孟伯远道:“只是分开住,又不是不要他,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小溪。”
“借口!你这完全就是封建迷信!孟伯远你不能——”
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房间外,突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贺燕匆忙开门,房门打开,孟清淮站在房门外,有些气喘,似乎是刚从楼下跑上来。
他的脸上染着焦急,怀里还抱着孟溪林:“妈妈,我好像……好像给小溪喝了牛奶。”
孟溪林有严重的牛奶过敏。
贺燕闻言,脸色当场被吓得煞白,她脑海里嗡地一声,飞快地把孟溪林从孟清淮的怀里抱了过来,朝孟清淮吼道:“你为什么要给他喝牛奶?!你不是知道他牛奶过敏吗!”
孟清淮看着她的脸:“小溪一直哭,我就想着喂他一点东西,我只找到了牛奶,我以为喂他喝一点点牛奶没关系的,但他好像晕过去了。”
孟清淮说这些话时,语调十分诡异,平静得像是没有任何感情。
但孟伯远和贺燕都没有注意到。
做父母的两个人差点被吓疯,贺燕抱着孟溪林飞快下楼,孟伯远怒不可遏:“孟清淮你是不是有神经病???什么叫一点点就没有关系,你知道什么是过敏吗,你想害死你弟弟吗!”
孟清淮没有说话。
他面色霜白,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冲他怒吼的孟伯远,又转眸,看向已经抱着孟溪林下楼的贺燕,他什么也没有说。
孟伯远似乎根本没功夫和孟清淮算账,他追着贺燕下楼,送孟溪林去医院。
孟溪林在中途就醒了过来,他看起来十分正常,只像是睡了一觉,贺燕担心得抱着他发抖,一边催促孟伯远把车再开快一点,一边轻声细语地哄孟溪林,直到车子在医院停下,她抱着他就朝急诊冲。
医院给孟溪林做了抽血检查,但报告上却并没有检测到任何过敏原。
孟溪林也没有任何过敏症状。
贺燕道:“怎么可能,他真的喝了牛奶…你们确定没事吗?到底要不要吃药?”
“或许是剂量太低了。”医生找了一个折中的说法:“观察一会儿好了,先不用药。”
贺燕和孟伯远惊魂稍定,贺燕依然死死抱着孟溪林不撒手,心疼得眼泪直冒,孟伯远也还在气头上:“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能让小淮带孩子,你非不听!”
“是我错了……没有下次了。”贺燕一边抚摸孟溪林的脸颊一边道:“伯远,就按照你说的做吧,小淮这样子,可能真的不适合和小溪待在一块儿。”
————
苏韵在电话里说了第二天要把行李给孟清淮拿过去,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天下午,孟清淮找了过来。
昨天下过雨,今天的天气很好,难得在冬日里出现了太阳。
午后,阳光正盛,秦璋在楼上用电脑回消息,林芳在屋子里午睡,院子里只有苏韵一个人。
她正侧躺在躺椅上面晒太阳,晒得整个人暖洋洋的,头发丝都氤氲着热气,后背晒得有些滚烫,她懒洋洋地翻一个身,准备把自己换一个面,但一转身,她看见了站在院子的水泥坎外面,一动不动的孟清淮。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只觉得他的脸在阳光下白得有些透明,她被吓了一跳,蹭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躺椅嘎吱嘎吱响了两声,她朝他走了过去:“你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干什么呢?吓人啊?”
暖阳高照,苏韵靠近他时,却莫名地感受到一股贯穿四肢百骸的冷意。
孟清淮的眉眼深邃而空荡,他似乎在看她,又似乎透过她,在看一些别的东西,他很少见地没有去接她的话,眼皮有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错开她直接朝院子里跨。
苏韵愣了愣,孟清淮和她擦肩而过时带起了一阵清苦的风,她心脏没来由地一坠,近乎本能地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做什么。”
肢体接触不过一瞬,他迅速抽手,和她拉开距离,嗓音嘶哑得有些难听:“拿完东西,我就走,不会待很久。”
苏韵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听到了那通电话,回来拿他的行李。
她有些尴尬,没想到说的那些话会被他听见,怕是又伤了他。
但现如今,伤不伤他,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可以走,苏韵也无需解释,她只是道:“哦……那我去帮你把东西拿出来,你在这儿等着。”
孟清淮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完全装得下,那个行李箱就放在楼梯口,苏韵去给他拖了出来,推到他面前:“需要我帮你打车吗?”
孟清淮没有应声,他把行李箱放倒,蹲在地上把卡扣打开。
箱子摊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买的那些大红色的对联纸和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