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魆魆的酒店房间里,苏韵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听着她的声音,他眉心的褶皱不自觉地被抚平。
秦璋轻轻摩挲她的手指,胸膛靠着她的后背,像是恨不得把她整个嵌进身体里,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我都会处理好的。”
苏韵一听:“你果然有事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别又像之前生病那样瞒着我。”
她撑着床榻转过身,动作间香气扑鼻,长发扫过秦璋的鼻尖,他捻住了她的一缕发丝,忽而开始不着调,声音里染着疲惫的笑意:“瞒着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苏韵抬手就想捶他,秦璋精准无比地在黑暗里握住了她的手腕,放到唇边亲了亲:“过段时间就告诉你,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麻烦了点,已经在处理了,别担心。”
手腕的湿痒令苏韵僵了僵,她状若嫌弃地抽回手:“干什么,全是你的口水,臭得要死。”
秦璋故作心痛状:“你嫌弃我?”
苏韵学他的语气:“嫌弃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
“你怎么?”苏韵挑眉,看向自己眼前的那抹英挺轮廓,忽而,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竟脱口而出道:“你难道要和我分手?”
此话一出,秦璋在夜色里蹙眉,他非常迅速地俯身,没有给她一点准备的时机,他堵住了她的唇。
苏韵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但她旋即发现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劲,她牙齿微松,放任秦璋探进来。
秦璋察觉到了她一瞬间的抗拒和思索之后的妥协,他眸色晦暗,心脏泛起刺痛,加深了这个吻。
这么多年,两人早就不是第一次接吻,苏韵熟练地回应他,眼眸微阖。
她忽然开始回忆,第一次和秦璋接吻是什么时候?
当时是什么感受?
她一边回应他,一边反复回忆和秦璋的第一个吻,恍然间,她忆起了当时的脸红心跳。
是了,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像还是一个高中生时对这个人怦然心动,但她知道,这只是因为她和他太过熟悉了,太过熟悉的情侣都是这样的,都是这样。
他们只是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的相处方式,对的,一定是这样。
虽然没了心动,但是她一直都爱他,从少女时代至今,她只爱过这一个男人。
第56章 他不介意
和秦璋一起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苏韵见他状态好多了,本想着午饭的时候找个机会把孟清淮的事情告诉他,但路姚远得知秦璋回了江城,硬要请客吃饭,苏韵这话只能暂且又憋了回去。
中午,她在饭店里和何豆豆聊得正高兴时,孟清淮忽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小韵什么时候回来吃午饭啊?】
她看着他这条消息,这才蓦地想起,早上七点的时候,孟清淮给她发了一
条早安,当时她还没睡醒,秦璋去拿她手机时差点看见,吓得她连忙抢过手机把孟清淮的信息划走。
她早上太做贼心虚,不仅忘了回他的早安,也忘了和他说,她今天不回去吃午饭。
她连忙给他回消息。
【小淮,我今天不回来吃了,还有,这几天我应该都不回来了,学校忙得很,我晚几天才能回来。】
看着她回复的消息,孟清淮对着输入框反复键入了很久的字。
想要问一下她在忙什么,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做好饭给她送过去。还想问一下她最近需要在学校住的话,需不需要帮她拿几件衣服过去。
但他输入了半天,忽地,盯着那密密麻麻的乱七八糟的文字,他反应过来,这些关心其实没什么作用,小韵在外面想要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需要衣服的话她自己会回来拿,并不需要他没事找事地去跑一趟。
他能够为她做的这些事情,都太微不足道。
她真正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能够帮她解决复杂问题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孟清淮最后只给她发过去一个好字,他放下手机,转而看向冰箱里那些肉和菜,感到有些头疼。
这些食物已经放了一晚上了,不能再放一天。
离开了土壤的蔬菜就像死掉的人,哪怕是放在冰箱里,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变质。
要趁变质前,全部吃掉。
他把冰箱里可能会坏掉的食材全部挑了出来,给自己做了一顿饭,有些不自量力地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所幸的是,饭后一个小时,身体并没有出现太多的不适,只是胸口的恶心感比平时重了些。
他以为这就是没问题,照旧缓了缓,下楼去继续每天的散步打卡,但越走越不对劲,走到江大外面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妙。
胃里骤然尖锐起来的疼痛不给他反应时间,他顷刻间面白如纸,唇上的血色消散得一干二净,他抬手按紧了腹部,有些站不稳地扶着一辆汽车缓缓蹲了下去。
疼得视线模糊时,车辆的另一边似乎有人经过。
他听到了,苏韵的声音。
——
苏韵万万没有想到,她和孟清淮同居的事情,会被何豆豆知道。
何豆豆并不是很清楚秦璋和孟清淮几年前的那些恩怨,中午,吃饭吃得好好的,何豆豆上一秒还在朝苏韵倒工作的那些苦水,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提起:“我前两天在这附近遇见你哥哥了,还和他说了几句话呢。”
苏韵的五官登时凝固在了脸上,笑容僵在唇角,她条件反射扭头,想要看看秦璋有没有听到这话,但运气很差的是,此时的包厢里异常寂静,很明显,所有人都听到了何豆豆的话。
何豆豆仍旧没有注意到气氛的瞬间紧张,她还在继续和苏韵说:“我问他怎么最近几年都没见过他,他说他回家治病去了,一个月前才来江城这边,现在和你住在一起对吧?你今天怎么没带他过来一起吃饭呢?”
何豆豆的嘴太快,苏韵根本什么都还来不及,一切就为时已晚。
路姚远闻言比秦璋先一步激动起来:“孟清淮?和你一起住?”
时隔多年,路姚远性格比以前沉稳了不少,但他依然是秦璋最好的兄弟,依然一听到孟清淮这三个字,就要跳脚地替秦璋打抱不平。
苏韵脸色微微发白,眼角余光看向秦璋,她没能从秦璋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下一秒,秦璋忽然拉住了路姚远,对路姚远道:“小韵她哥哥来这边看她,我知道的,你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把路姚远的情绪按了下去,状若无事。
苏韵有些愣神地看着他,她知道,他是在替她解围。
不想她在人前尴尬。
秦璋总是能够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
但他掩在桌沿下的颤抖的手,依然暴露了他真实的心绪。
苏韵如坐针毡。
这顿饭吃完,其余人还说要换场地继续玩,但秦璋以临时有事为借口,带走了苏韵,和他们背道而驰。
两人走出没多远,苏韵知道瞒是瞒不住了,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再瞒着他了,和他全盘托出:“我现在确实是和小淮住在一起。”
秦璋顿住脚,却没有看她。
苏韵自顾自道:“我昨天其实就想和你说了,但看你心情不好,就没说。我前段时间回宁县的时候遇到了小淮,我和你说在照顾奶奶,但其实不是,是在照顾他。他这几年过得很不好,他父母对他是放养状态,他生病了,病得很严重,身体和心理都不健康,我不能不管他,这才把他带来了江城。”
她三言两语解释了一切,秦璋的脸色在刺目的光下看不真切,苏韵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来江城一个月了,病治好了吗?”
“是比之前好多了,但其实还远远称不上健康。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完全康复,我也不知道……我可能不止是要陪他一段时间,而是——”
那句足以斩断一切情侣关系的话,她就要脱口而出。
秦璋却仿佛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他冷不丁抓紧了她的手,手心发凉,阻止了她说出那样的话:“可以的,我接受,我没有生气。但只是照顾他比较长的一段时间,等他恢复得差不多,小韵,你就会送他回宁县的,对吗?”
他的话语里,竟然掺了些卑微和慌乱。
苏韵微微愣神,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竟然没有生气。
可并不是这样的。
不是一段时间,是一辈子,她张口就要说,但秦璋忽地捂住了她的唇。
他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竟然显得有几分可怜,像是在自我嘲讽:“总不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吧,那我呢。”
他的声音低弱下去,在炽烈的光下,苏韵抬眸,她看清了秦璋有些发紫的唇色。
她心头一跳。
她不知道他是从何时起不舒服的,见他状态不对,她连忙去找他随身携带的药,摸出来想要喂给他,但他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哪怕心脏泛起阵阵绞痛,他也并不看一眼那药。
这是苏韵第一次,从这个趋近于完美的男人脸上,看见一抹偏执。
她看清了他额前瞬间渗出的冷汗,登时什么刺激他的话也不敢往外冒,要说的话全部吞咽回去,她言不由衷:“你,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啊,等他的病治好了我就会,就会和他分开的,我只是看他可怜,同情他而已,你不要多心……你快吃药,你脸色很不好……”
她惊疑不定地说完这样的话,秦璋不知信或没信,但有了她的口头保证,他至少松了劲儿,在她的谎话中顺从地吃药,缓了过来。
他嘴唇的乌紫散去,但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嗓音透着阵阵虚弱:“小韵,我知道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但是小韵,他有他自己的人生,你不能去背负他的人生。”
苏韵沉默下去。
她心乱如麻。
秦璋嘴里说的那些,她怎么会不懂。曾经,她一直是那样想的,她只想考虑自己,不想考虑孟清淮,可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瞬间开始,她真的,不再觉得孟清淮是累赘。
她想他,想和他待在一起。
哪怕他脑子不好,身体不好,可是,她就是愿意照顾他,愿意和他说话,愿意和他一天24小时都待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
她沉默地看着秦璋,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快要破茧而出。
秦璋却忽地抱住了她。
他被她的沉默和那种考量的眼神吓到了。
他自己做出退让:“这样吧……小韵,你不用送他回宁县,也可以天天都和他见面,但是你搬去学校住,不和他住在一起,可以吗。”
苏韵一怔。
思绪被彻底扰乱,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秦璋,诧异他竟能大度到这种地步,心里对他的愧疚不免强烈起来。
她回搂住了他:“这样……你真的,不介意?”
秦璋的手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腰际,即便心里已经介意到扭曲,他也只是在她耳边轻轻地嗯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理解的。”
他抚摸她的头发:“因为小韵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才会同情他啊。只不过是多一个经常走动的家人而已,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只有秦璋自己知道,听到孟清
淮这三个字,他最多的情绪,并非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