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铭:【钱小姐是自己报名参加活动?住在院子,每天都会有起床号、熄灯哨,还有各种各样的军事演练,你可能会不习惯】
钱多多:【不是我要参加。是我公司给我报的名,说是能提升公司和我账号的形象呢。】
唐秘书:【哈哈,看来钱老师很不好约啊】
钱多多:【没有没有,只是考虑到后面要住进军营,可能自由方面会受到一些限制】
陆齐铭:【老爷子的身体好些没有?】
钱多多:【吃了几副中药已经好多了,这两天已经没有再咳嗽】
唐秘书:【是会有些影响。那我尽量白天约你,行吗?】
“……”两个对话框不停切换,不停回消息,钱多多不得不全神贯注,生怕一个手滑闹乌龙,整个人快要凌乱。
终于,这种混乱的状态持续到第八分钟时,她大脑濒临卡机边缘。
【唐秘书,我有点事,下次再聊。您早点休息】打完字摁下发送键,钱多多火速关闭了和唐启元的聊天对话框。
呼。
世界终于清净。
唐秘书随后又发了条新消息过来,钱多多没再点开看。她眼睫扇动两下,想起什么,又很自然地打字:【陆先生你的睡眠呢?吃了邵大夫的药有改善吗?】
陆齐铭:【有改善。谢谢你关心】
钱多多:【有改善就好,你可以坚持再吃一段时间,争取剜根】
陆齐铭:【好】
随后,钱多多又向陆齐铭打听了一些军营日常生活的事,他也都耐心细致地一一解答。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钱多多看着手机打了个哈欠,余光一扫,这才注意到屏幕右上角已经显示:OO:45分。
凌晨了?天,怎么完全没意识到!
钱多多窘迫,赶紧刷刷打字给对面:【才看到已经大半夜了……不好意思,我比较话痨。陆先生你快睡觉吧,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同一片月色夜空下。
月光从窗外切入,屋顶悬着的武装带在头顶轻晃。陆齐铭头枕左臂,嘴角懒洋洋牵起一弯弧,回道:【你也晚安】
熄灭屏幕,隔壁岗哨换防的踏步声碾过耳膜。
他翻了个身面朝里,屈起一条大长腿,闭上了眼睛。
她祝他做个好梦?
什么样的梦算是好梦?
他想,这个梦里应该有甜蜜微焦的黄油香,一轮遥远又温柔的明月,和姑娘垂在耳畔脸颊的那缕发。
*
周五下午,一辆红字白底的军车经机场高速驶入露天停车场,熄火等待。
它车身通体为迷彩色,形状方正,有棱有角,就像一只静默蛰伏的钢铁猛兽。
不多时,广播里传出一阵悦耳动听的女声,播报道:“各位迎接亲友的旅客请注意,由暨川飞来的69076次航班已经降落,请您在9号到达口处等待。各位迎接亲友的旅客请注意……”
军用越野的驾驶室内,驾驶员张晓海等了数分钟,有点儿犯困,随手从迷彩裤的裤兜里摸出一盒烟,准备抽一根解解乏。
不料刚拿起打火机,后头的后备箱门便被人给一把打开。
张晓海听见动静并没有太大反应。烟跟火机重新收回去,他脑袋探出车窗外,招呼说:“陆队,蒋高工,琪哥。”
三个穿便装的高个儿男人正在放行李,一手一个登机箱,动作干净利落。
张晓海见状,下车准备帮忙,笑吟吟地随口道:“你们动作挺快啊。我以为还要等至少半个钟头呢。”
王思琪回话:“航班提前落地,咱们几个又都不用取行李。”
“幸好提前了。”蒋高工看张晓海一眼,挑挑眉毛打趣儿他,“真让你这小子坐车里等,我看你抽半包都算少的。”
听见这话,张晓海一张黝黑的脸皮登时泛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蒋高工,您说得我像老烟枪一样。”
“你小子。回回去你们宿舍楼,你那屋都烟雾缭绕的,年纪不大,烟瘾倒是不小。”蒋高工嗤了一声,视线上下打量小战士一圈,劝说,“去年单位组织体检的时候,你肺上不是还有俩结节?小伙子,少抽点儿烟,身体是自己的。”
蒋高工全名蒋进,今年刚满四十,是单位里的技术骨干。他平时为人热心,风趣幽默,经常跟年轻人们一起打篮球。
像张晓海这样的战士,都是背井离乡分配到南城这边当兵,亲人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蒋进便充当起父兄角色,关心他们。大家伙都把蒋进当老大哥。
听完蒋进的话,张晓海心中一阵动容,深吸一口气才控制好情绪,冲蒋进点头:“谢谢蒋高工关心,我知道。我回头就把烟戒了。”
“张晓海你才多大啊,肺上就有结节。”王思琪“砰”一声关紧后备箱门,看向张晓海,眉头微蹙,“去找专科医生看过没?”
“体检报告出来的第二天,刘班长就带我去看了。”张晓海语气轻松,“医生说我现在年轻,没什么大问题,定期复查着就好。”
这时,始终未发一语的陆齐铭看张晓海一眼,说:“从今天开始,一根烟都不许抽。再让我发现你抽烟,负重十公里。”
张晓海被呛了下,一下站得端正笔直,敬礼:“是!”
小战士的可爱举动瞬间把陆齐铭几人惹笑。闲扯完,几人陆续上车,出发回石水。
上车以后,王思琪玩了会儿手机,接着便给女朋友打电话报平安,嗓门儿拔得老高:“喂媳妇?欸刚下飞机,嗯准备回单位了……”
正说着话,胳膊肘被人轻碰一下。
王思琪收声,手掌捂住手机话筒,转头看旁边,不解:“怎么了陆队?”
陆齐铭面色如常,没说话,只是轻微动了动下巴。
王思琪顺着一瞧,这才发现副驾驶室里的蒋进不知何时已经睡去,脑袋斜靠头枕,双眸轻合,仔细去听还能听见一阵不甚明显的呼噜声。
见状,王思琪瞬间明白过来,压低嗓子对听筒对面的女友道:“好了,车上有同事在睡觉。等我回宿舍了再打给你……嗯嗯,亲亲。挂了。”
收起手机,王思琪又看了眼蒋进熟睡中的后脑勺,轻声叹了口气,说:“蒋高工毕竟上了点儿年纪。这段时间在暨川,他每天都陪着咱们一起熬大夜,真是辛苦他了。”
陆齐铭细微勾了下嘴角:“这次去暨川,你女朋友那边是不是有情绪?”
王思琪怔住,旋即脸色便极微妙地一变,疑惑皱眉,压低声:“陆队你怎么知道?”
“之前在招待所,我就住你隔壁。”陆齐铭说。
王思琪尴尬,干笑两声:“你听见我们在电话里吵架了?真是不好意思,声音太大,让你见笑。主要我跟女朋友这段日子在备婚,刚答应完她陪她选婚纱,转头就有任务下来……”说到这里,王思琪眼底流淌出一丝愧疚和无奈,叹气摇摇头,续道,“她和我在一起,真的不容易,所以每次她吵她闹腾,我都理解。”
陆齐铭拍了下王思琪的肩,没说话。
这时,开着车的张晓海冷不丁咂了咂嘴,纳闷儿地开口:“陆队,思琪哥,咱们开思想政治会的时候,司令总是强调要牢记使命。可我总在想,我每天就开开车接送人,上不了战场也打不了敌人,我牢记使命有啥用呢?”
王思琪听得笑起来,说:“张晓海同志,你这觉悟不行啊,毛主席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可是红色基因传承者,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说明你还得继续学习。”
张晓海两手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路口的红绿灯,难掩忧愁:“你们都是核心骨干,没我这种感觉。你们干的都是真正保家卫国的事。我们一腔热血投戎报国,结果只能开开车,唉。”
高速路上军车飞驰,两侧风景急速倒退,串成一片片模糊的影。
陆齐铭平静地看着车窗外。
在很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行飞鸟逆光掠过,翅膀忽上忽下,扇动的弧度描摹出星辰轨迹。
“其实不只是我们,各行各业的中国人都一样。都有自己的使命。”陆齐铭忽然说,语气漫不经心,很随意的一句闲谈。
王思琪和张晓海同时微愣,车厢内鸦默雀静。
“每一件普通的工作,每一个普通人,都能让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变得不同。”他道。
*
南城的机场在绕城外,和石水区分别位于南城的东西两端。军车一路飞驰,下了高速走绕城,下了绕城上快速路,于下午四点半抵达院子。
回到单位,专家组的三人先回各自宿舍放行李,结着便重新汇合,去司令部办公楼汇报工作。
“好。”
得知陆齐铭等人圆满完成任务,肖成辉面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点头赞许,“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周末好好休息一下。”
话音落地,三人便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肖成辉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口道:“对了,你们待会儿给我把薛卫叫过来一下,我要问他点事。”
薛卫是干事办的人,办公室在二楼。
电梯厅处,王思琪随手摁亮下行键,笑着说:“陆队,蒋高工,我和薛干事的办公室是一层楼,你们就先回宿舍休息吧,我去叫他。”
“我去吧。”陆齐铭道。
话音落地,王思琪和蒋进都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细问,点头说好。
须臾,一道身着军装常服的年轻军官走进肖司令办公室。
约莫十分钟后,年轻军官又走出来,手里还多出一份牛皮纸文件袋。
薛卫手里拿着文件,一边往电梯厅方向走,一边低着头想事情,压根没注意到楼梯拐角站了道高大人影。
蓦地。
“薛干事。”耳畔一道嗓音响起,音色清冷偏低,极有辨识度。
薛卫脚下步子停住,听出这个声音,他回头,咧嘴客气地笑:“陆队?我还以为您都走了。还有什么事?”
陆齐铭踱着步子走过去,问薛卫:“刚才老总找你说什么事?”
“哦。前段时间咱们不是和地方政府一起联合搞了个拥军活动吗,这周末有两个美食博主要直接入住咱们院子。”薛卫说,“老总让我负责接待,对接好文旅集团那边,千万不能怠慢喽。”
“周末哪一天?”陆齐铭说。
薛卫没反应过来,眨了下眼睛:“什么哪天?”
“你不是说那两个博主周末过来。”陆齐铭语气平静,“周六还是周天?”
“哦。周天下午,具体报到时间是15点到17点之间。”薛卫笑起来,伸手挠挠头,“陆队,您平时都不怎么过问我们干事办的工作,怎么突然对这次的拥军活动这么关注?”
“之前看了你发在群里的文件,比较感兴趣。”
“哦,原来是这样啊。”
“那两个博主的住宿安排好没有?”陆齐铭状似不经意一问。
“俩博主一男一女,那个叫‘大宽食堂’的男博主已经安排好了,但是还有一个女博主,我还在协调……”薛卫犯难得很,“您也知道,咱们单位女兵女干部都少,宿舍总共就那么一层楼,早住满了。后面实在不行,可能要安排到男干部的宿舍楼去。”
听见这话,陆齐铭眉心轻微拧起,道:“人家一个女孩子,和男干部住一栋楼,会不方便。”
薛卫无奈:“没办法。招待所最近刚好报了要翻修,估计就是这一个月的事,真把这姑娘安排进去,她后面还得搬出来,最后还是得住单身干部宿舍。与其这样,还不如别折腾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