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上陆齐铭,紧接着就胳膊一搡碰了碰陆齐铭的腰,压低声:“欸,你刚干嘛呢?”
陆齐铭:“什么干嘛。”
“就刚刚那会儿啊。”宋青峰说着,左顾右盼,把音量压得更低,就跟生怕被其他人听见似的,“我昨晚加班太晚没回家属院,直接睡的宿舍,今天一开门就看见你杵在406门口和一个漂亮女同志搭讪……你这有情况?”
“那姑娘是参加拥军活动的博主,女子宿舍满员,薛卫就给安排在了咱们这栋楼。”陆齐铭面不改色心不跳,冷静自若,“都是邻居,我在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宋青峰嗤一声:“你别以为我好糊弄。人博主同志住在干部楼,照你的说法,整栋楼的人都跟她是邻居,我怎么没见别人关心她,就你跑得最勤快。再说了,搞拥军活动是干事办的事,分管领导是韩副队,你这个实战骨干咋这么积极?”
陆齐铭表情平静,只回了三个字:“我乐意。”
宋青峰:“……”
宋青峰眉毛一挑,看陆齐铭的眼神瞬间变得荡漾而暧昧,暗搓搓道:“陆队,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心思别藏着掖着的。你这是不是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啊?”
陆齐铭无动于衷地扯了扯唇,猛一脚勾宋青峰屁股上:“一边儿凉快去。”
*
墨蓝色的天穹染上烟青色,岗哨处,战士们的刺刀刀尖凝起肃杀霜气。
干部楼406房间内。
“好的薛干事,那就这么说定,七点半我们在食堂门口见。再见。”
钱多多挂断电话。
给她打来电话的人是薛卫薛干事。
作为部队方的对接人员,薛干事对入住营区的两位博主很尽心,又是跑前跑后给两人办就餐卡出入证、又是询问两人入住第一天的感受,可以说是细心周到、体贴入微,力争最大程度上提高地方人员在军营的居住体验。
薛卫在电话里告诉钱多多,她和另一位博主的就餐卡已经制作完成,要他们七点三十分到食堂门口集合去取卡。薛卫顺便会带着他们一起吃早饭,让他们熟悉军营食堂用餐刷卡的流程。
昨晚从酒楼吃完饭回来,陆齐铭驾车带钱多多转了一圈,她当时特别留意了一下食堂的位置——毕竟自己是过来当“大厨”的,食堂炊事班是她今后一个月的革命根据地,当然要记牢。
坐在宿舍的床上刷了会儿微博,七点二十分的时候,钱多多穿上外套出门。
食堂离宿舍楼并不远,走路过去要不了十分钟。
昨夜似乎下过雨,路面湿润,几滴露珠挂在树叶上,晨光一照,水珠上便被镀上一层浅色的光泽。
这个点儿,食堂里全是吃早饭的官兵。
钱多多步行过去,老远就看见一道道身穿军装的身影,或着常服,或着荒漠迷彩,男性占大多数,偶尔几张清秀飒爽的女性面庞映入视野,万绿丛中几点红,是最亮眼的风景线。
行至食堂侧门,钱多多停步,边等待边拿出手机发微信:【薛干事,我已经到食堂门口了。】
与此同时,旁边的官兵们也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钱多多。
军营是男人堆,连女兵都找不出几个的地方,忽然多出一个这么水灵又漂亮的女孩子,尽管她衣着已足够朴素低调,也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欸。”有齐步行进的小战士红着脸,低声问身旁,“这姑娘谁呀?”
边上人猜测:“不知道。估计是谁的家属吧……”
“家属?”小战士皱眉,“这姑娘漂亮得像明星,能看上咱当兵的?你觉得可能吗。”
“都乱猜什么呢。”一个知情人士小声透露,“我知道这是谁。”
“谁啊?”
“之前薛干事不是说了吗,有美食博主要来咱们营区搞活动,这就是那些博主的其中一个!”
“张小虎雷大成,你俩交头接耳在瞎讨论什么?说话打报告了吗?”班长沉着脸,斥道,“给我出列!”
被点名的两个新兵战士一僵,硬着头皮大步踏出队列,双手垂直紧贴裤缝,目视前方,背脊挺得笔直。
“每人跑二十圈。”班长冷酷地说。
“是!”两人异口同声扯着嗓子回,齐齐给自己喊口号,“跑步走!”
这头。
钱多多的微信消息发送成功。没一会儿,两道身影并肩从远处走来。
她视线转过去,只见其中一道身影穿着军装常服,身形修长面容清俊,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斯文又儒雅。相较而言,另一位男士就要圆润许多,一米七五的个头,身材偏胖。
但,这人胖归胖,肤色白皙脸庞白净的缘故,他给人的感觉并不油腻,跟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似的,倒是十分讨喜。
南城的网红圈就那么大,很多大博主之间都是认识的。
钱多多一眼就认出,这位大熊猫般的胖男孩就是这次跟她一起入住石水营区的另一位博主,全平添的账号名叫做“大宽食堂”。
和钱多多一样,大宽也是美食领域的知名博主,视频风格类似“深夜食堂”,每条视频都会在品鉴美食的同时融入一段小故事,演绎烟火人间的各类平凡人物,拍摄手法专业,剧情质量高,被网友们盛赞为“被做饭耽误的电影导演”。
被选来参加这次拥军活动的博主,政治素养无一不过硬。
钱多多之前出席线下活动的时候跟大宽见过一次。短短几分钟的接触,大宽给她的印象已相当不错:谦逊幽默,平易近人。
正琢磨着,两个男同志也注意到了她。
“钱老师你好。”薛卫笑容温和,伸手跟钱多多握手,“我就是薛卫,之前一直跟你在网上联络的那个干事。当了这么久网友,可算是见面了。”
钱多多原本还有些拘谨,被薛卫幽默的言论给逗笑,心情也跟着放松。
“本来吧,我们领导也要过来的。结果上面临时叫开会,我们领导走不开,只好先安排我带你们用个便饭。”薛卫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希望两位别介意,老总他们确实忙得很。”
“你好,薛干事。”钱多多嘴角弯了弯,笑着回应,“这段时间给你和你们单位添麻烦了。谢谢,让你和领导们费心了。”
“哪里的话。”薛卫说,“一听两个美食博主要来营区给咱们改善伙食,大家伙都高兴得不得了,早就伸长脖子等着了!该是我们感谢你们才对!”
寒暄完,薛卫想起什么,抬手一拍脑门儿,“瞧我糊涂的。站这么久,也没给你们二位介绍。钱老师,这位是大宽老师……”
“薛干事不用介绍,我们认识。”大宽大大咧咧一摆手,笑着对钱多多说,“钱老师,上次见面还是去年,你看我又长胖没?”
“没有啊。”钱多多作势打量大宽,一脸认真,“我看大宽老师还像瘦了不少,红光满面,越来越帅呢。”
“是吗?看来这段时间的肥没白减,哈哈。”
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进食堂,气氛轻快。
食堂里人来人往,蒸笼里有白雾溢出来,红糖馒头的甜香渗进每个分子。耳畔是压低了的交谈声、军靴皮鞋踩踏地砖的声音,还有筷子跟不锈钢餐盘碰撞的乒乓声。
打饭的队伍排着一条长龙,薛卫带着钱多多和大宽排到最后,递给两人一张卡片。
“钱老师,大宽老师,这就是你们的就餐卡。”薛卫道,“之后的一个月,你们可以刷卡在食堂吃饭。里面的额度都是充好的,应该够用,如果不够的话,你们再跟我说。”
“好的。”“好。”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轮到钱多多打饭。
她学着前面人的样子,从一摞干净的餐盘里取出一个,依次捡取自己想吃的糕点菜品,放入餐盘。
不多时,三人都打完饭,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起得太早,钱多多没什么胃口,只盛了一点青菜粥和一小碟咸菜。空空的小餐盘,和一旁大宽老师又是馒头又是包子还有一大碗红汤面条的餐盘,形成强烈对比。
薛卫看得微皱眉,说:“钱老师,我们食堂的菜品是不合你口味?不好意思,军营食堂的用餐标准都是固定的,我们实在……”
“不不。”钱多多见闹出了误会,赶忙否认,解释道,“你们的菜挺好的,只是我早饭本来就吃不了太多。”
“原来是这样……”薛卫点点头。
三人各自吃自己的饭。
吃到一半,薛卫想起昨天的事,心生好奇,忍不住打探:“钱老师,你说昨天下午有好心人捎你进营区,还专程带你去找了自己的宿舍……你最后问没问那个好心人叫什么名字?”
闻言,钱多多没留神,一下被嘴里的青菜粥给呛住。她闷咳起来,白皙的脸蛋因咳嗽而涨得通红一片。
“快快快,给我张纸巾。”薛卫去拿桌上的餐巾纸,一抓,空的,又扭头看向大宽。
大宽摆出副尴尬表情,干笑:“薛干事你别看我啊,我一个男的,没有随身带纸的习惯……”
就在钱多多咳得昏天暗地,眼泪都咳出来的下一秒,眼前忽然就多出了一张纸巾。干净雪白,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在指尖。
那只手修长而有力,每粒指甲修剪得光洁齐整,手背上有一条被摩托车后视镜刮伤的伤痕,已结痂脱落,通体呈现淡淡的新肉色,像山间某条清冷的溪。
“……”钱多多愣了愣,憋红的脸蛋下意识抬高。
陆齐铭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座位旁边。
他背脊仍是笔直的,但站姿又很随意,低垂着眼睫看她,手上捏着给她的纸巾,军帽帽檐下的面容无波无澜。
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钱多多呛得难受,睁大眼睛呆呆看了他一秒,紧接着便快速接过纸巾,捂住了口鼻。
好不容易缓过来。
她拿纸巾仔细清理好自己,顶着一副红红的鼻头闷声挤出一句:“谢谢。”
“陆队?”薛卫这会儿也回过神,笑着打招呼,“您怎么过来了?”
“那个人就是我。”陆齐铭说。
薛卫:“……”
这回换薛卫摆出副懵懵然的表情。半秒后,他干笑一声,满头雾水困惑迷茫:“陆队,我这几天搞拥军活动的事,忙得晕头转向,脑子简直反应不过来,您就别跟我绕弯子了。什么人就是你啊?”
“你刚才不是问钱老师,昨天是谁带她进的营区、找的宿舍。”陆齐铭语气淡而稳,“是我。”
一听这话,薛卫嘴唇因诧异而略张开,眼睛也瞪圆。
同餐桌的大宽老师则一边努力嗦面,边左看看、右瞧瞧。那副混乱的表情,活脱一只瓜田里找不到瓜吃的猹。
那头,陆齐铭见薛卫没出声也没管他,微侧目,随意扫了眼餐桌。
四人座的桌子坐了三个人,正好空出一个位。
陆齐铭弯腰,从容自若坐在了钱多多旁边的空位上,眼皮抬高,继续表情平静地看薛卫。
“薛干事还有什么想问想打听的,直接问我就行。”他语气如常,“钱老师在吃早饭,我们不要打扰人家。”
话音落地。滴答,滴答,周围安静了足足两秒钟。
食堂就这么大个地方,有点儿风吹草动,所有人都能立马注意到。因此陆齐铭和钱多多所在的这个餐桌,在短短数秒内就变成了全食堂关注的焦点。
众多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中,又数不远处的宋青峰最震惊。
十来分钟前,陆齐铭本打算拿个馒头直接去办公楼吃,宋青峰一番软磨硬泡好说歹说,才终于劝住他留在食堂、好好吃顿早餐。
老爷们儿吃饭速度快,解决战斗就几分钟的事。
宋青峰哐哐干完一大碗面条,把餐盘往回收桶里一放,准备和陆齐铭一起回办公楼。
不料就在那时,他家亲爱的队长忽然朝食堂大门口的方向微挑眉,不知瞧见什么,然后整个人就定住了。既不离开也不说话,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看。